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论语·雍也》
曾迁骑着马在街上慢慢走着。
他本来是进城来找慕容宁的,等到了慕容递铺,却没找见。曹世钦说她去洛阳送货了,几天之后才能回来。曹世钦说明天放榜,要留他吃酒吃到明天,一块去看榜。曾迁忙推拒一番,离开了递铺。手下厢军被他调去修长宁山北坡的路了,有几个校尉领着,曾迁倒也放心,就在城中闲逛。
他这几天练剑也常想着慕容宁那模样,都不甚专心了。今日找慕容宁,一来是再问问章名山这个人,二也是让她教几招剑法,顺便再看她两眼。
曾迁也知道自己怕是害上了相思病。只不过,按照慕容宁的性子,曾迁觉得她未必能愿意结婚过日子,也就作罢。说不定只是太久不见,觉得新奇而已,若是纠缠不休,对人对己都不好。
前面这条街是宫城东华门外的御街,那天他就是在这里与慕容宁重逢的。御街上不得骑马,曾迁就下了马慢慢走。街一边是宫城,另一边是官驿,主要是供觐见官员,或是各国使节所住,并不对百姓开放。
曾迁正要走过前面路口,突然瞧见有辆马车奔宫门而来,骑在马上赶车的好像是个宦官,扭头跟车里人说着什么话,曾迁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一个字也没听懂。这车过去之后,曾迁又瞧了瞧这车的车轮,车轮纹样和长宁山山脚发现的车辙印虽说有些相像,倒也不能吻合。车在东华门门口停了片刻,就进了宫城。
要说没事做,查案倒是他手头上唯一一件事。只不过查案不像劈个柴打个鱼,知道自己要做多少,埋头做就成了,查案更多地是等待机缘,一味地埋头苦干,也就是徒劳无功而已。只是该做的事还要做,不然又何来的机缘巧合。
等到了南薰门边,日头正高,曾迁有些渴了。路边正好有家苏记酒馆,曾迁把马拴在门口,走了进去。
这酒馆牌匾很新,瞧着像是刚开张不久。店里堂屋空间不大,只摆得下四张桌椅。有个年轻妇人正坐在柜台后面织衣裳,瞧见他走进来,忙笑着迎了上来:“这位客官吃点什么?”
“来一壶酒,肉食呢?”
“有羊肉和猪肉。”
“那就白切羊肉,再煮碗清汤面。”曾迁坐了下来,靠着椅背休息。
只见这妇人放下手里的针线,趴在后门喊了一声:“羊肉,清汤面。”
回到柜台边,只见柜台边放着个大坛子。她从坛子里打了一壶酒,又用帕子擦了擦这铜壶,摆在他面前,又给他一个大碗,一个小酒盅。曾迁不是什么讲究人,直接把酒倒在碗里,豪饮一口。
酒意外地很凉,很是消暑解渴。曾迁放下酒碗,赞道:“老板娘,这酒真不赖。今年咱们汴梁特别热,正好解渴。”
“是啊,这冰窖里的冰是前面店家留下的,小店刚开一个月,要是没这冰窖,这生意还真不好做。”老板娘应了一声,坐回柜台里,“客官先喝着酒,肉和面一会就上。”
“老板娘,不知咱们店夜里,什么时候打烊啊?”
“戌时左右吧,咱们店离城门近,城门关了之后才开始准备打烊。”
“那这一个月,城门关了之后,进出的车马多吗?”
“反正不少。每天关城门之后,都要闹腾好一阵。有一天还有一辆两匹马拉的车直接冲撞进来。”说完,她打了个哈欠。
曾迁眯起眼。他记得章名山说,这一个月从来都没有大型车马出入。
“此话当真?”
“当真啊,这事我诓人做什么。”
“南薰门守门的那位章将军,老板娘你知道吗?”
“就是瞧见过几眼啊,离得远,只能看得出他是这的将军,长什么模样瞧不出来。”
“他有没有跟什么鬼鬼祟祟的人说过话?”
“你问这个做啥?”老板娘抬头瞅了他一眼,有些纳闷地继续织衣。
“冒犯了。”
正说着,有个汉子从后门进来,把他要的面和肉就端上了桌。曾迁也就不再说话,埋头吃面。他要的是清汤面,吃起来有些寡淡,不过天热,曾迁本来也没有什么食欲,不过填饱肚子而已。
“客官,要说什么鬼鬼祟祟的人,我倒是想起来几个。”
“嗯?”
“那天好像是三月十七,申时左右,有个穿得神神叨叨的人就打我这门口过。那时候那姓章的将军正好在城楼下面,两个人说了一会话,上城楼去了。”
“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岁数,长得什么模样,高矮胖瘦如何?”
“女的,穿的好像是道袍还是什么,但是没有袖子,整条胳膊都露在外面,那袍子还特别长,都拖到地上了。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看皮肤还挺白净的,岁数应该不大。长得挺高,身材……不胖不瘦。”
“此人是什么时候从城楼下来的?”曾迁把口中这一大块羊肉嚼烂咽了下去,才郑重其事地问。
“那我就没瞧见了,店里还忙,哪能一直坐在门口瞧着。”
“多谢。”
曾迁道了声谢,不再言语,不知不觉间,他的面已经快吃完了。他又要了碗面,把两碗面和肉全吃了才吃饱。他骑马出了城,回到长宁山,吩咐手下厢军去找刚刚苏记酒馆老板娘说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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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惠今天一直觉得有些心慌。
天气热起来了,荀惠换了件薄衣裳,却还是觉得热。明天就是殿试放榜的日子了,哥哥还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回来,那就只能她先去看榜了。虽说哥哥就算考不中进士,一直在家读书,荀惠也养得起,但总归是希望他能有些前程的。只是不知为何今天这般紧张。
“小五,你替我看着,我回屋歇一会。”
荀惠站起身,叮嘱一番楼小五,绕过屏风进了院子。
院里栽着一株梨树一株桃树,时节差不多过了,花也败了,再下一场雨就该落了。荀惠倒很喜欢看雨后的落花,她倒不会伤春悲秋,只不过觉得满地粉白很好看。朱玉正坐在院里小桌边歇息,瞧见荀惠进来了,笑着唤道:“妹子。”
“朱玉姐,手谈两盘?”荀惠也坐到桌边。
“手谈就是下棋?郑伦好像经常这么说。”
“是啊,我哥哥也一样,他们这些文人好像都喜欢这么说。”荀惠把装着白棋的棋篓推到朱玉面前,“朱玉姐,下两盘?”
朱玉摆摆手:“我又下不过你。上次咱们两个下棋,下完两三个时辰了我才想明白,你那是收着手,故意放水呢,不然下不了多久我就输了。”
“能想明白我是在收着手,说明朱玉姐有进步。”荀惠笑着握住朱玉的手,“最近感觉怎么样?不必强帮我们做事,什么时候觉得累了,什么时候就歇着。”
“我没那么金贵。才怀孕不到两个月,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旁人我不晓得,反正我可耐不住闷。”
“这不是待客之道嘛。再说了,前一阵还没殿试的时候啊,是生意好忙不过来,现在我跟温嫂两个人都做得过来,哪能还让客人干活?”荀惠拈起一粒黑棋来,点在棋盘中央,又拿了一粒白棋,悬着不知道落在何处。
朱玉给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你呀,再见外,我可不在你这住了。对了,算算日子,你哥哥是不是明天就回汴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