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什么啊?”
“说是想请你去他们茶楼里说书,除了看官的赏钱之外,他们每天还给你一百文钱。”
“这人都认识我,还不知道我在香染街口说书?为何不直接去书摊找我,非要往咱家来?”祁嵩有些纳闷,心里顿生出些疑窦来。
“哟,你瞧我真笨,这点都想不到。”关英一拍脑门。
“再者说,从万裕茶楼到咱家,怎么也得经过香染街,她就没瞧见我?”,祁嵩皱着眉,“那姑娘进了咱家没有?”
“人家还带了两条鱼来,拎着东西客客气气的,我能不让人进来坐吗?”关英也发觉到了其中异样。
“她有没有脱离你眼皮底下的时候?”
关英像做错事一样低头想了想:”有两次,一次是我去煎茶,还有一次是喝着茶,我去上了趟茅房。”
祁嵩叹了口气,他并没责怪关英,转回厨房,先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闻了闻,闻不出来什么怪味。他端着瓢走进院里,随手抓起一只鸡,把瓢里的水往鸡嘴里灌,然后把鸡放了下去。他盯着这鸡瞧了一会,它却还是活蹦乱跳的。
“爹,你这是干啥?”儿子祁元和瞧见他这副模样,也凑过来问。
“你莫管。”祁嵩把这瓢水泼掉,又回了厨房。
祁嵩掀开锅盖,灶里是炖豆腐,里面还加了些鱼肉。关英也跟了过来,祁嵩扭头问道:“那人拿来的两条鱼,你放到里面了?”
关英瞧着有些害怕:“是,是我放的,我不知道里面有毒,我不知道……”
祁嵩叹了口气,安抚道:“唉,这事也赖我。”
他拿了个小盆,把里面的豆腐和鱼肉都盛了出来,端到院里。前些日子家里养的猪刚好生了一窝小猪崽,各个活泼欢快。祁嵩进了猪圈,抱出一只小猪来,放在这盆前,小猪自己就吃了起来。祁嵩搬了个小凳坐在院里,盯着这小猪看,时不时还转头看了看那只他喂过水的鸡,可是直到天彻底黑了,也没有任何毒发的迹象。
祁嵩皱了皱眉,回了屋,他现在饿得不行,但只怕毒是下在家里这些米和菜上,也不敢让关英再给他做饭。他盯着儿子睡下,回到屋里,关英坐在一边正在缝衣裳,祁嵩又困又累,上床和衣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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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她记得上次哭还是她爹去世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她确实也伤心,但哭还是董襄教的,董襄说,不哭是不孝。
后来这几年里,荀惠经营操持着生意,日子虽说不是顺风顺水,倒也没有什么难处,就也没再哭过了。她一直觉着,只有发自内心的伤心和委屈,才会让人自然地哭出来。
今天去看榜,从榜头看见榜尾,也没见哥哥的名字。她打这里便有些焦急。后来她瞧见那位叫慕容宁的高手,荀惠算了算还没到回来的日子,就感觉事态不对了。她还是强撑着上去问了问。得到回答之后,荀惠险些当场晕过去,然后她便流着泪走这一路。
她只叹这老天不公。善人穷困短命,恶人富贵长寿。一心做好事的人偏偏没有好报。荀惠卖文具从不以次充好,食店生意打酒、卖肉也从不缺斤短两。荀惠自认这算不得什么值得称道的事,但终究也是顺着纲常道义,从没亏过心,这老天凭什么这样对她?
这样看来,以桀纣比这老天,也算得上是盛赞了。单论她一人,这老天就是昏聩无知,更别论这天下百姓啼饥号寒。这些年,赵官家也在尽心尽力,怎奈旱三年涝三年蝗三年,就是神仙来了,也是无能为力。
若是真有这么一位老天爷,荀惠恨不得去天上手刃了他。
荀惠走得很慢,等她到了金梁桥街,已经日头西斜了。还没到街口,荀惠就瞧见朱玉站在门口,倚着门,正四处张望着。瞧见了她,朱玉小跑过来:“妹子,你咋才回来?”
荀惠一时间没想好怎么答言,也许是瞧见了她哭红的眼睛,朱玉忙问:“你哥哥没考中?”
荀惠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倒不打紧了。那个叫慕容宁的告诉我,她中了蒙汗药,哥哥被贼人劫走了。”
“啥?”朱玉一惊,“做护货这行的,还能不小心蒙汗药?妹子,你去报官吧,说不定就是她把你哥哥劫走了。”
“她倒是很诚恳,不光还我佣金,还回洛阳追查,赌咒发誓说,若是哥哥有三长两短,提头来见。我们与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何况慕容递铺在汴京城也算是不小的字号,何苦自己砸自家招牌?”荀惠摇头。
荀惠握着朱玉的手回到店里,店里没什么食客,荀惠就让朱玉回了后屋,自己坐在柜台边,继续写她没摹完的《上阳台帖》。平常她写的总是过于规矩,跟李太白手迹那种龙飞凤舞相差甚远,今天心烦意乱之下,反倒写得有一些神韵了。写了没几行,荀惠只觉得闷,连笔也没洗,挂在笔架上就走了出去,不顾台阶上的灰尘,坐下去发愣。
殿试前后这半个月是汴梁最热闹的时候,今天放榜日过去之后,应该就慢慢归于宁静了。现在已经快酉时了,街上还是很多的人,车马也是来回络绎不绝,也陆续有客人进店吃饭,荀惠也没有起身迎客,温嫂和楼小五两个人就够忙活了。
瞧着金梁桥街往来不绝的车马行人,荀惠总算是觉得没有那么憋闷了。她正想站起身时,却瞧见有一队非同寻常的车马从店门口走过。
是辆两匹马拉的车,木料看着很新,车窗用锦缎遮着。车四周围着的都是青袍锦带,手持短戟的军士,荀惠记得,这是开封府厢军穿的衣裳。厢军一般不配武器,拿上这种武器,说明车里的人地位非常显赫。两匹马上各有人骑着马,车前还站着一个人,戴着斗笠,由于日头向西,光照不在脸上,从这个角度,荀惠看不清那人的脸。
荀惠觉得有些奇怪,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隔着篱笆瞧见梁月儿正在院里拾掇草药,便走进院子:“月儿。”
梁月儿抬头,瞧见是她,笑道:“荀惠姐来啦,坐。
荀惠坐在梁月儿身边的墩子上,正想问,梁月儿又抢着问道:”绍玉哥考得如何?中没中状元?”
荀惠摇头道:“他落榜了。“
“没事,你别着急,这才头一次,荀惠姐你不是也说了,他就算一辈子考不中,你也能养他。”梁月儿手里的动作还是没停,麻利地用筛子筛着荀惠叫不出名字的药材,笑道。
荀惠不想把这坏事再告诉一个人,她叹了口气,随口扯谎道:“是这么个理,可他到底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老是让妹妹来养,终究也是不像话。”
“对了,月儿,刚刚过去那辆马车,车头站着的那个人,你看见他长得什么模样了没有?”荀惠赶紧扯开话题道。
“我就瞧了一眼,瞅着有点面熟……”梁月儿手头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低头想着,“感觉有点像那天来吃饭的那个,姓杨的……”
“你说跟那个姓项的一起来的那个,姓杨的老汉?”荀惠吃了一惊,“月儿,你确定吗?”
梁月儿忙摇了摇头:“我不敢确定啊,我就瞧了一眼,只看见岁数、体型,脸庞什么的都很像,不能确定那人的具体长相。”
“那成,月儿,我知道了。”
荀惠告别了梁月儿,回到柜台里面继续摹帖,却更是心猿意马。
荀惠经常出入开封府,上至府尹下至将校她都认得,却从没见过车上站着的那个人。而且据她所知,开封府除府尹之外,应该没有什么要员需要这么多厢军持戟保护。
荀惠皱着眉,把眼前这张纸揉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