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原本因龙女别嫁产生的几分迁怒，似乎都被这“第一”印象冲淡了许多。

想到前世86版《西游记》里被刻意丑化的一众男妖，凤九不觉失笑。

不过倒也难怪！

其时，男色时代未至，卖腐鲜肉未兴，大众风尚又渐归长久以来——男为女妖所迷为风流，女被男妖所惑则绿帽——的男权认知，为衬托唐僧的“男色”和“向佛之心”，所有女性“人仙妖”，自然妖娆美艳；而男性“仙人妖”，就不得不容貌平平，甚至大都丑怪难堪了。

又想起原著小说碧波诸龙子仅用“龙子龙孙”四字便告囊括，而电视剧里更是连这区区四字都一并抹去，颇有些啼笑皆非。

凤九这样想着，三位龙子已迎到了近前。

此次前来会晤的乃五、六、九三位郎君。双方刚刚站定，仙龄最小、还依稀少年模样的九郎君，便对着凤九长揖躬身，叫了一声“九哥”。

稍长的五六两位龙子也双双愧然拱手：“九弟！”

“小九，五哥六哥。”

四人几乎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望一眼仍长拜不起的九郎君，凤九暗叹一声，上前一步伸手托扶。

两人一个排行第九，一个名中带九，自来较其他七位龙子更为投契，兼之在诸龙子中心性最为跳脱，被凤九一托，九郎君便顺势起身。

前一刻还凄风苦雨羞愧难当的脸上，在起身的一刹，已然风和日暄。紧紧握住凤九右手的同时，还不忘将他左手递给旁边的两位哥哥，固执地直等双方交握后，才转头朝着凤九冁然而笑。

凤九三人，皆莫可奈何地相顾摇头。

横亘在四人之间的隔阂，似乎在这一握一顾中一扫而空，一时莫逆于心。

移步化龙亭途中，五、六两位龙子缓缓道出了一直不太好解释的悔婚缘由。

“九弟应知，父王虽为化龙始祖，得天帝赐号万圣，然我化龙一族，于神、真、化、杂四等之中，不过勉强列居第三，较神、真二族实不啻天壤。自来所授职司，不过偏荒世界一些江河井溪。”

“且即使这等微末职司，也不易得。吾兄弟八人，六人已得封号，然至今得授实职者却只大兄一人。”

“西海玉龙三太子不知于何处得见吾妹真颜，先是暗自央求西海龙王为其求得‘万圣公主’这一大兄都未能得继之‘万圣’尊号，又于小妹上天听封的前一日，长跪弥罗天宫，求得天帝赐婚，与小妹荣封圣旨一同宣告诸天。待我等知悉，为时已晚……”

“因无旨宣召不得擅登天阙，吾父只能亲往西海龙宫禀明情由。”

“不料西海龙王竟以上位龙威相压迫，言口头之约难以为凭，并许化龙合族半厘所掌水域。”

“吾父眼见退婚难成，又怜万千族人生计，只能……吾兄弟也曾拼力反对，然父王为族裔计……九弟若怪，便怪我等不肖子孙吧！”

言罢，三位龙子再次躬身愧拜。

“姻缘天定……却是我与万圣公主无缘。”凤九敛目一瞬，方始抬眸轻叹道，“然我等兄弟自幼相交，数百年情谊断不会因之而损，五哥、六哥以为然否？”

五六二位龙子皆颔首道：“然！”

话落，不由相视而笑，八臂交握片刻，方环着亭中石几依次入座。

数位青头玉女迤逦而来，在石几上次第摆满几碟珍果、一壶酝醪并四只琉璃盏，方自俯首倒行而去。

五郎君亲自执起玉壶，给四人各斟了一杯琼酿，举杯共饮后，才低语道：“平明时分，日游神前来宫中宣旨，言道吾父子与妖物勾连，小妹与玉龙三太子婚事废止！”

言讫，脸上不觉带出了几分忧色。

“因未得道时曾与日游神有旧，父王私下问询，闻知九弟昨夜盗宝一事，天庭西方悉已尽知。但除下旨解除婚约，天庭对所谓‘妖邪’却似乎全无降罪讨伐之意，着实令人费解！此事信中不便言明，是以约九弟前来密晤。”

当听到“全无降罪讨伐之意”，凤九心中就已经明了。

见三位龙子皆一脸担忧地望了过来，冲天冷笑一声，缓声道：“兄等无须忧虑，弟心中已知端的！此时不讨伐，无非是要留待以后罢了！”

“待那师……”

“徒”字还没出口，便有一道儿臂粗紫雷猝然而至！

四人仓促躲过——中间的石几却没能幸免，连同上面的碟盏并化龙亭方圆百米，一并化为齑粉！

甚至整个化龙坳及外面的碧波潭，都被连带剧震了十数息方止！

凤九与三位龙子眼中骇异：“此雷非是可窥视此间的三清四御或西方掌教级别仙佛所为，而是天命神雷！这也就意味着刚刚未竟之言，或已触及天机运转，故天降紫雷以儆！”

既知如此，自是缄口不再多言。心中虽仍自惊悸，面色却有志一同地放松了下来。

只看左近景象，就知道外面的碧波龙宫定也是忙乱一片。六龙子和九郎君匆忙告罪了一声，先行去往各处安抚。

凤九情知不宜再留，正要告辞，突然心神一动，来不及跟五龙子招呼，只一摆手就从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