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的翠云山满目疮痍，纵有烈阳辉耀，亦难消漫山沉沉死气。

来参宴的十数万妖众，如今已不足千数，头领以下近乎死绝！产子时本已被婴胎汲取百、千、万年功行不等，初初分娩又经此浩劫，修为越高，往往伤势越重。

多数大妖，望向红孩儿的目光只如淬了毒一般！

起先红孩儿还一一反瞪回去，但看多了群妖惨象，终是默默垂头避到了凤九和三位龙子身后。

一时间，除了婴妖们咿呀呜哇的“天语”，满场死寂。

突然，不知归属哪位大妖麾下的一只雄性狼妖“嗷”地一声骇啸，将一只不知何时爬到身边、正拱着他鲜血淋漓的腹部意图索乳的狼崽一爪挥开！拼着伤势加重，硬生生平退了数丈，却惊慌地发现——那只跟他极尽相像的狼崽，已经从摔倒之处爬起，且又自哼哼唧唧地朝他跌撞而来——眼神顿时羞怒而无措！

反应过来的群妖这才注意到：那些原本安分聚在一处的婴妖，似乎感知到危机已然解除，纷纷以人身或是妖体，或闻或嗅地朝“母体”蹒跚寻去！

惊呼怒嚎登时不绝于耳。

慌乱逃离者有！愣怔踟蹰者有！羞愤挥开者有！倏然远遁者有……千态万状！更多则是含恨出手欲将之断然击毙却因伤势过重而莫可奈何者！

“哞——”

眼看事态即将失控，牛魔王骤然现出了本相！小山般的躯体人立而起，偌大两只前蹄狠狠踏落，将整座翠云山震得地动山摇：“诸位且先听老牛一言。”

似是这一踏牵动了根本，身上略略止住的伤口再次鲜血崩流，一道血箭更是冲口而出！

“大王！”

“父王！”

摇首安抚住爱妻，牛魔王环顾场中妖众，哀声道：“吾等同历此番奇耻，众位心情，老牛深知！”

“然彼等终是一缕血脉！劫中施为虽多为自身，但诸位敢说全然未存一丝维护之心？”

“此番浩劫已亡我十数万妖族精英，劫余之人，亦须闭关少则数十上百年方有望恢复。此后虽不至一蹶不振，但百年积弱在所难免！”

“当此危难之时，为我族长远计，不妨予这些孽种一条生路，之后或生或死各凭天命，再与我等无干……也就罢了！”

语毕，两串斗大的血泪从牛魔王赤红双眸中猝然滴落，四腿弯曲，白牛庞大的身躯重重砸跪于地，冲众妖泣拜道：“此番浩劫皆因吾不察而起，老牛罪莫大焉！”

“夫君！”

“大哥！”

“大王！”

牛魔王几位结义兄弟、铁扇公主、如意真仙及侥幸活下来的翠云山妖兵，尽都遁身到了白牛旁侧，想将他扶起而不得，遂也相跟着团团拜倒。

抬头看看身侧跪着的弟、妻、妖兵等众，牛魔王眸中血泪越发长流不止，再次将牛头贴地深拜道：

“第一拜，拜我浩劫中无辜夭亡的十万妖族英灵！”

再起，再拜：

“第二拜，拜我因吾之不察致终身忍耻含垢的与会诸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