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暂且不论那些，这一番话对于穿越者嬴子华来说，也是如雷贯耳、震耳发聩，直接令他豁然开朗，不仅对法与权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也让他对始皇帝的思路和应对有了更明确的认知。

一句话，始皇帝什么都懂，绝不昏聩。不仅如此，在对山东的人心彻底失望后，他还想出了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依然是“集权”！可见他也绝不是个意气用事之人。

不过问题出就出在这里，集权到位当然能压制人心，但山东秦吏稀少，基层权力根本涉及不到，甚至即便是高层权力，也因为语言不通、势力孱弱等各种原因而不能独享……

“父皇高见，儿臣受教了。”虽然还有bug，但嬴子华依然不得不佩服始皇帝能想出这个快速统一人心之法的才智。

不过即便是这个方法存在bug，说到底也还是因为始皇帝的时间不多，他太心急了。

始皇见他态度认真，心气也顿时一泄，低头继续处理奏章了。

“也就是说，大秦的律法可因时而变，不必一味法先王。”嬴子华立即开口纠正自己之前的错误，同时也避开了集权这个无底洞般的话题。

“没错，故而朕才厌恶那些儒生、墨者、道家之人。这些人整日叫嚷着法先王、法先王，将刚刚摆脱茹毛饮血的三皇五帝唤作圣人，所治称大同；将开创三代的禹、汤、文王武王唤作圣王，其治为小康。殊不知韩非已在《五蠹》中明明白白的告知他们了。如此不合时宜，‘必为新圣笑也’！”始皇帝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

“父皇所言极是。正是古以仁今以法，没有万世不移的道理。”嬴子华认真倾听，恭谨回复。

‘始皇您亡六国，一天下，北逐匈奴，南平百越，正是当今之新圣。’嬴子华在心里帮始皇帝说出了这句话。

‘而又同文字，定集权，统度量，立郡县，通驰道，合神祀。亦足称万世之圣也！’嬴子华在心中大呼所想，虽然不能说出口，但一时颇有些释然和畅快。

“古仁今法，不错……你读了韩非子？”便是之前慷慨激昂的时候都没有停下工作的始皇，难得的放下了竹简，抬头看向嬴子华，有些诧异。

嬴子华连忙低头，有些扭捏，“是章邯告诉儿臣的，他说父皇您酷爱韩非子，故我近来才略微读了几篇……”

他知道始皇帝最忌讳欺骗，于是姿态到位后，也就如实回答了。

“嗯，章邯……章邯也是有才之人，你可以多亲近亲近。”也不知是怕自己的少子太笨，还是为了打消这个刚加冠儿子的顾忌，始皇帝竟然直接提示了这么一句。

殊不知嬴子华跟章邯绝不仅仅是喝了半天酒的关系，更已经结成了可以同进同退的肺腑之交……比赵高最猜疑的想法都要更进一步。

“是。”嬴子华乖乖应下，没多说什么。

章邯当然是有才之人，想他出身不算高，又几乎完全错过了大秦的统一战争（仅曾在蒙武军中效命过一段时间），但却仍然能有如今的地位……这样的人当然不容放手。

“好了，说吧，你来见朕所为何事？”始皇帝终于给了嬴子华一个独立发言的机会，但同时也恢复了低头埋案的姿态，透漏出一股无趣和疲乏的意味。

“父皇，儿臣也想随父皇东巡。”嬴子华一步到位，不整那些幺蛾子。

“嗯，是，朕前几次回来时你就曾提过。那这次便随朕去吧。”始皇帝随意决定下来。

羡慕东巡的风光、又受到始皇帝宠爱的少子嬴子华继续道：“儿臣到时既可以看看父皇的江山风物，也能沿途照顾父皇……”

“你有这个孝心就行。”始皇摆摆手，“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嬴子华迟疑了一下，趋步后退。

但就在他将要转身离去时，始皇又突然叫住了他。“韩非子乃是开拓眼界、明事治国之书，对你大有脾益，不可不看。”

“儿臣明白。”嬴子华一顿，转身回到。

“去吧。”

“是。”嬴子华继续后退，一直碰到门槛才转身出去。

且不提嬴子华经过一番对话获益良多，当即就要返回殿中，沐浴静心以仔细思索其中关节。

也不提始皇帝用心良苦，见自家少子终究是开窍许多，一时颇感欣慰。

只说当日下午，在得知了胡亥公子午前竟然真的是来见始皇帝并请求随行后，着实是让赵高有种竹篮打水而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而当他又得知始皇帝之后还特别点了少府章邯随行后，就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惊疑不定了。

虽然之前章邯也曾随行东巡过，但谁都知道最近章邯与胡亥公子走得近，这其中的意义跟之前可就大不一样了……不管有没有嬴胡亥的请求，始皇帝这样安排，扶持这位胡亥公子的意思分明就是昭然若揭、无可置疑。

不过他也只能是感叹一下这嬴胡亥近来得宠之盛、成长之快，因为他知道，便是不提依照眼前的情势发展下去会怎样。仅仅现在，面对一个已有主见的胡亥公子，自己就已经很难对这嬴子华施加影响了。

不过章邯的随行，的确完全是始皇帝的安排，他嬴子华还没来得及就此来请求始皇帝呢。

不过若是嬴子华知道了这件事，大概也会不自觉的想起始皇帝那句“可以和章邯多亲近亲近”吧。因为在那时说出这句话，未尝没有暗示章邯将会随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