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时姑娘已然成为名动一方的花魁,匠人某次上街采买时,偶然撞见有大老板豪掷千金点了姑娘同行,这才明白当日姑娘的家人与牙婆究竟将姑娘卖进了什么地方。”
“昔日两小无猜的幼时玩伴,如今却成了他想见上一面都难的当红‘女校书’,匠人怅然之余,又禁不住连连感叹世事无常……”
“后来匠人因得罪了人而被打了个半死,幸得姑娘救助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姑娘认出匠人是自己幼年玩伴,平日有意对他多有照拂,而匠人也终于在姑娘的帮助下努力汲取百家之长,在沪城站稳了脚跟——”
“呃,怎么说呢,这个设定挺中规中矩的,匠人比较像是个陪衬性的角色,不出挑,但也不会出错。”简单通诵了一遍设定的安卿微一抬眼,就手又撂下了手中稿件,“就是跟咱们后改出来的,姑娘那个震撼人心式的自我觉醒相比……匠人这线俗套得很。”
“怎么说,小意,你打算给它怎么修改一下?”
“嗯……我现在是想,要么我们不把匠人写成那种惨兮兮的,一开始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只能去大城市试着讨生活的底层匠人了吧。”许意迟边说边险些将下巴搓冒了烟。
“我们或许可以给他写成那种……被一个新晋富商看重,预备将他‘请’回沪城,打造成他旗下紫砂社新晋招牌的那种制壶匠人?”
“就是说,他的能力是有的,水平比一般的匠人们高上不少,只是经验不足,还赶不上已经成名了的大家。”
“但这个富商是刚起家每两年的新人,也就相当于我们现在说的那种‘土豪暴发户’,在沪城这边相对处于鄙视链的底层,还不是很能被本地那些盘踞多时了的世家豪门看得起。”
“富商发现时人爱壶者不少,沪城内也有数家大小不一的紫砂社,由是起了念头,想从这方面入手,自己出资兴办一家紫砂社并捧出几个新‘大师’,以此提升自己的名望,打开自己在当地的社交圈子与市场。”
“这相当于,富商个跟人攀谈的由头,匠人缺钱又缺名,二人一拍即合,匠人在沪城甫一出道,便被富商打造成了制壶界的新星。”
“小意,你这是打算给匠人安排一个虚假繁荣的开局?”安卿若有所思,“后面再让他大起大落?”
“对,我是有点这个意思。”许意迟毫不避讳地点点脑袋,“这种开局之下,匠人的生活与身份地位看似繁华无匹,实则完全就是空中楼阁。”
“白手起家的富商向来最会造势,加上他手头又不缺银钱,对捧像匠人这般确乎有几分本事的制壶师,只消稍砸下些钱去,自有大把的记者与撰稿人,用尽春秋笔法将他那几分的本事夸大成十分——看报的未必人人都是个中行家,更多说白了只不过是人云亦云。”
“这种东西,惯来一家之言尚成不得定势,但说的人多了,黑的也就能硬被说成白的,何况匠人原也不是分毫真功夫都没有的酒囊饭袋,充其量只是瓶中的水装得还不够满罢了。”
“于是匠人一开始便站在了人生的顶点——他站在了那本不该属于他的高度,满腹惊惧地向下俯瞰,不受控的开始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