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

尤里立即从一个装满发霉土豆的袋子压住的箱子中现身。

这确实藏得非常隐蔽，在黑暗中很难有人能发现这下面还有个箱子。

两兄弟相拥，检查彼此伤势，尤里安然无恙，但是亚泽的脚已经骨折。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刚才本来要去亚德里托家找你，但是我到的时候看到大门已经被打开，二楼的窗户破了，我想你们一定逃出来了，亚德里托我不清楚，但是你会去找德谟克利特，我就躲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做得好，但是亚德里托死了，只有我逃出来，现在……”亚泽顿住了，他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现在该怎么办？哥？”

四面八方都是各种可怕的声音，督察队一定在全城进行屠杀，他们没办法逃出城，逃出城必须要走大道才行，那里一定有督察队。

“我们必须要想个法子逃出城才行……”亚泽说。

另一边，索菲目睹了一切，伊布和格温德琳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们捂住耳朵也无法完全掩盖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惨叫，她们躲在索菲的怀里颤抖不已。

她们已经躲了许久，不可能一直藏在这里的。最后索菲下定了决心，带着两个女孩儿一起走到包子铺后门前，敲响了门。

敲了好多次后，里面才有人用颤抖的方言声音回应：

“哪个？”

“不夜馆。”

随后是许久的沉默。

索菲继续说：“我想请求你们发发善心，收留两个孩子。”

时间流逝，门内的回应依然是沉默，索菲越来越绝望，她就跟伊布和格温德琳说：

“过会儿我会出去大喊大叫，等督察队被我引走后，你们就赶快跑出城，再也不要回来，明白了吗？”

伊布和格温德琳点点头，但伊布想了想又问：

“那你怎么办呢？”

“不用担心我，神会保佑我的计划成功，而天堂会证明我已竭尽全力。”

伊布和格温德林不明白索菲的意思，就这时，包子铺的门突然打开了，左氏和丈夫赶紧小说对他们说到：

“快进来！搞快！”

索菲无比感动，将两个孩子送了进去，但她留在了外面。

“姑娘，进来呀！你咋啦？”左氏看着她的眼睛，女人的直觉给了她一个不好的答案。

“我不能进去，非常感谢你们收留这两个孩子，我不能再进去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一定能很好的把他们藏起来，但是大人可不太好藏。”索菲说完还顽皮的对左氏笑了笑。

“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包子铺这么大，还不够找地方藏你吗？”左氏说。

“藏不了大人的，而且我还有工作要做，不夜馆里还有很多的孩子需要我。”

“天哪，你要回去？”

“是的，我必须回去，愿上苍见证你们的良善，护佑你们的平安。再见了，两位好心人。”

说完没等左氏回话，索菲就将门推上，走出了巷子。

大道上已经变成人间地狱，到处是市民的残肢断臂和尸体，有的督察队还在大街上奸淫妇女、性侵儿童，老人们正在被年轻的督察队们活活打死，有的敢反抗的人被砍断四肢，督察队就冷眼等着他们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去，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们在父母、长辈们死去后毫无还手之力，变成督察队的玩具，被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直到内脏破裂，死于大量内出血。

索菲痛苦不已，一边流着泪，一边稳住自己的身形继续默默走向不夜馆，四处的督察队对她的出现也非常惊疑，但她的妆容宛如一个贵族，虽然流着泪，却无不显示着尊贵。

督察队不敢对贵族出手，一双双凶狠的眼睛注视着她在街道上前行，然后突然被一旁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索菲转过头看向地面，是被一个督察队员丢过来的小女孩头颅，看样子可能只有三岁或者四岁的年纪，索菲的内心震动不已，脸色惨白，那个丢头过来的督察队员对她哈哈大笑。

她稳定好呼吸后，就继续看向那个督察队，如同一个注视着魔鬼的女神，视线皆是仇恨与不屑，督察队见自己没能吓坏索菲，便也继续去向下一户人家。

索菲慢慢走着，路旁的各种景象和四处传来的各种声音都令她感到无比绝望，这段不长的路途宛如过了一个世纪一般久远。

现在是凌晨五点，屠杀已经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索菲来到了屠杀的高潮地点——不夜馆。

伯纳德已经下令，不夜馆将是今天晚上的重点对象，种种证据和迹象都表明不夜馆已经成为一个象征，而今晚这个象征必须付出代价，必须消失。

索菲看到不夜馆围了整整一圈几十个督察队员，路德就在其中，格里高利也在场。

当路德接到队员报告，索菲靠近时，他立即过来迎接。

“索菲女士！太好了，刚才我们还在找您，但是没找到，还以为您出什么事了，您现在安全可真是太幸运了。”

“如果今晚如往常一样平静，那我又怎么会有危险一说呢？”

“那恐怕您得把今晚当做特例了，来吧，我送您去安全的地方，我们会保护您的。”

索菲·鲍德温是唐纳德·鲍德温这个海牙英雄的唯一子嗣，虽然如今已经没有爵位，但是其身份意义仍然不能忽视，所以大公要求要保证她的安全，最好将她带回首都悉心照料。

索菲从路德的待见中很快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于是她说：

“谢谢，你们能保障我的安全实在再好不过了，那么我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请稍等，女士，我马上安排人送您去车上，你，过来接……”

路德刚刚转过头招呼一个督察队过来时，索菲一下子从路德身上抽出配剑。

路德大惊失色，立即后退撤出剑的攻击范围，四周督察队员立即拔枪。

但其实就算索菲是用剑攻击他，也无法成功，索菲没有受过战斗训练，如果是警察局长那位老贵族来做，那么在拔剑的那一刻就已经可以抹开路德的喉咙了，索菲错失了这个机会，她没办法为尼斯城报仇了，失望之际，她立即将剑夹在自己的脖子上。

“等等！冷静！放下枪！所有人放下枪！”路德非常惊慌，四周督察队立即放下枪。

“不！听我的要求！”

“好，你说吧。”

“我不求你放过尼斯，但是你可以放过不夜馆，放过孩子们！”

“对不起，女士，这不可能，不夜馆就是我们今夜的主要目标。”

“那是什么意思？”

路德手指了指不夜馆方向，索菲看去，不夜馆里四周放了一大圈木材，隐隐传来煤油的味道，孩子们都在馆内哭泣不已。

索菲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今夜尼斯城的命运和不夜馆的命运，但她仍然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于是她做出了选择。

“所有人都离远一点！”

“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可以保护您的！不夜馆已经注定要被毁灭了！”路德向她高呼。

索菲一点点警惕着周围的督察队不让他们靠近，一边走近不夜馆。

“女士！大人！您没必要这样做！大公已经下令保证你的安全！我们一定会保护您的，您没必要……”

“不，我有必要，孩子们还需要我，你们也需要我，但我不需要你们，我是一个人，我会和孩子们和人站在一起，不和魔鬼在一起，你们可以回去找你们的主子邀功了。”索菲站在不夜馆大门口后说下了这最后一句话，便将剑丢下，走进了不夜馆。

此时不夜馆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煤油味，女人们都遭到了深深的侮辱，虽然她们曾经都是做的皮肉生意，但生意和被强迫是两种本质上的区别。

但她们甚至没空为自己的命运悲伤，都在忙着安慰孩子们，许多孩子也都遭受了督察队的暴力行径，然后督察队又故意留他们一命，只为了一场恶心、下作的“盛会”。

索菲去楼上找玛格丽特，在楼梯口找到了琥珀，这位大法官之女倒在血泊中，手上还拿着一根烧火钳，钳子上不知道是哪个督察队的血迹，索菲抱着她的遗体，吻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到：

“不要害怕，我的朋友，我马上就来陪你。”

然后索菲走去玛格丽特的办公室，办公室一片狼藉，也到处散发煤油味，玛格丽特被吊死在了办公室的吊灯上。

索菲废了好些劲儿才将她取下来，看着她平静的脸庞，索菲感到欣慰，玛格丽特最后也在毫无愧疚中离开了人世。

最后，索菲召集了所有孩子和女人、员工们。

她说：

“朋友们、孩子们，命运是一个难以揣测、难以预料的东西，但是每个人也都无法逃避它的力量，不论是门内的我们，还是门外的他们。我们的命运相互交织，形成了我们的今天，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为此刻感到害怕或者感到后悔，因为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每个人的过往人生点滴，但是我知道你我今天能在这里相伴，皆是你我过往无数个选择和命运的左右导致我们相聚于此。如果命运要我们在此迎来终点，那么我们或许无法违抗，但是我们却可以选择绝不哭泣、绝不后悔，因为我们是我们人生的主人，我们是我们命运的导航，我们……”

火焰已在不夜馆外开始燃烧，顺着煤油扩散之快，扩散之广，又有一些人开始哭泣，孩子们也开始受到影响哭起来。

“我们……此生虽然不富有、不纯洁、不伟大；但是我们也不贫穷、不污秽、不卑微！因为真正的贫穷是对于物质的渴望，但是物质的渴望实际上根本没有尽头；因为真正的污秽是人心的污秽，是门外那群人对我们做的事情；因为真正的卑微是不敢对自己的一生感到自豪！是门外那群人只能靠伤害我们来证明自己的强大的行径！”

火焰已经将不夜馆包围，染入室内，滔天的热浪包裹着不夜馆内的一百个孩子和一百个大人。

但馆内的人们悉心倾听着索菲的讲话，就连热浪也似乎低了几度。

“所以！为我们自己感到骄傲吧！我们已经给自己的人生交出了最好的答卷，我们成为了我们，而没有成为怪物！在天上的父将见证你我此生的所作所为！我们会在天堂团聚，那时再也没有恐怖、再也没有伤害、再也没有这些游荡在人间的魔鬼，他们只会在地狱承受永恒的煎熬。”

房梁带着火焰垮塌、桌椅带着火焰劈啪作响。

“现在，我们来一起祈祷吧，各位跟我一起念：我此生成为了人。”

人们和孩子们齐声念到：“我此生成为了人。”

通往二楼、三楼的木质走廊在火焰中轰然倒下，砸在人群之中。

索菲忍着悲痛喊出最后的祷告：“为自己自豪！”

“为自己自豪！”

……

早上八点，当黎明微弱的光源降临人间，模糊的光影投入尼斯城时，不夜馆才彻底燃尽，充斥着焦臭和人体脂肪的烧焦味道，那在天上的父可曾才看见这人间的惨剧？

不夜馆被化作焦炭，连带的还有一百个孩子和一百个大人，全部成为了督察队这个夜晚的狂欢。

这短短五个小时的屠杀，尼斯死去近七千人，然而屠杀甚至还远未结束。

尼斯城的街道用如水一般流淌的鲜血迎接着这天血红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