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不再抓住剑鞘，握住女子的手腕，温柔地说：“云上仙子，狐妖说我灵魂丢了一半。”

知云反问：“你三魂七魄俱在，何来丢一半之说？”

“三年前，邪修屠我全家，吃走我一半魂魄。”

她知道这些事情，三年前一个夜晚，山城郡突然出现邪修，段家在一刻之内只剩下段玉一人。后被知正师兄所救，赐剑让他手刃仇人，才有了还剑一说。

“我练武三年，无一时刻不想着报仇雪恨，得手那天我离开了。

从此再无遗憾，却不知要去做些什么，只余下感谢仙师的念头。

灵剑指引，我向北寻去，路途遥远，从未想过后退或停下，你不能把它带走。”

知云看着被握着的手腕，手中还拿着普通的灵剑。一把在修仙界被称为普通的灵剑，牵引着一个人的命运。

“这把剑会害了你。”

段玉不明实情，忍着怒气说：“它帮我报了血仇，它帮了我。”

知云指着狐狸的残躯，问：“你不怕死？”

他如实回答：“怕，我当然怕死。可我已经死过了，我段玉宝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我，段玉！想要去重获新生。”

段家惨遭灭门，最疼爱他的姐姐、最爱喊他“宝儿”的姐姐、那个总是爱笑的姐姐，死在他的眼前，他已经无所谓活与不活了。

“你忘不掉，你没办法重生。你没忘，你会死在第一关。”

“为什么！？”这群神仙，总爱说些谜语话，捉弄世人。

“你有心魔，会被我师兄打死，他不需要一个太上幽。”

段玉此时是云里雾里，不明实情，问：“太上幽是什么？为什么我会有心魔？凭什么我要被打死？”

段玉已是既定的天命之子。前人的模样已有，照着他们，段玉未来的样子可以被确定。

他们称之为轮回。

知云并未回答他，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段玉隐于江湖，安静地走完一生。

用灵力震开段玉的手，转身就走，却发现自己还是被人拉着。

段玉不肯放手，左手掌已无了知觉，灵力刮走块块肉皮，鲜血涌出将整个手淹没，也把云上仙子的衣裙染尽了红色。

行云不忍星落雨，白裙染血作嫁衣。

只剩最坏的办法了。

“对不起。”哪还管剑的事，知云慌忙用法术修补伤口，双手托着段玉的左手，眼眶红肿了些，小声抽泣着。

止住了鲜血，知云不敢再用法术，怕凡人之躯承受不了，拿出灵药敷上，撕下一截衣裙包扎好。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感情全部压了下去，担心的表情变为坚定，打算滋养他的心魔，对着脸色有些发白的段玉问：“你是否良善？”

见仙子认真了许多，以为是在考验他，坚定回答：“是。”

“你是否自爱？”

“是。”

“是否会忠诚于宗门？”

“会。”

“你觉得你所做过的一切是否有错？”

“没错。”

“你可曾愧疚过？”

段玉心恍惚，慢吞吞地回答：“不曾。”

“你可曾回头？”

段玉有些心神不宁，答道：“不曾。”

“可曾后悔杀太守？”

“他是邪修。”段玉已知晓她在问什么，可他不愿回想。

“可曾后悔杀山城郡太守？”

“他是邪修。”

“你的答案是否真实？”

段玉回想起往事，嘴里一直喃喃道：“他是邪修。”

知云看他已失了心魂，不忍直视，叹息摇头，将他最后的希望破灭，说：“那一夜，山城火光冲天。你引火吸引守卫，一人刺杀太守，得手后立刻离去。宴席混乱，无人救火，在场二百名官员富绅，连同仆人侍卫，被烧为灰烬。火势冲天，肆意蔓延，夜深时分，又逢天干气燥，火势难以阻挡，半城房屋被燃尽，半座城在哭嚎，半座城无家可归。”

往事败露，段玉小声言语：“我以为没人知道。”

段玉逃跑时，在山中回头看了一眼，整座城都在燃烧，他也没想到会这样。见有仙人来救火，他狼狈逃离。

他向后退去，这事情放在他人眼中，能判个大邪修。

他胡言乱语：“你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救火？他们为什么不跑？为什么？”

无人知道是谁造成了这场灾难，但山上的仙人们好多都能猜到。

知正留有玉简，知云看过，不难猜出是谁。

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江湖传言是复仇，有人认为是邪修，但没有邪修吸纳冤魂的痕迹，不太好判断。

破其内心，使其不再向上，也是保护他的好办法。

知明宗主偏信轮回，与长生道人交谈过后，执意找寻逍遥仙人的继承者。

逍遥仙人逍遥一生，潇洒自在，哪怕欺师灭祖，被世人指指点点也未曾有过心魔。

他浪荡一生，留情无数，道侣颇多。不舍得美人独留尘世间，就去寻得仙器通天塔。

仙塔羡慕其不败心境，让他献祭半心半舌，通了成仙路。

“为什么邪修要害我家！？为什么除魔卫道的仙师总是来晚一步！？凭什么要我姐姐死？！凭什么？！”

心魔已成，段玉脸色忽明忽暗。

如此正好，知云拿起灵剑，也不顾衣服的血迹和破烂，向外走去。

“别去修仙了，会害死更多人。”留此一言，劝其归于平凡，或......

让段玉隐于尘世，散去天命。等天道再降奇人，或许那才是下一个逍遥仙人。

言之意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