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沉默,郑安雅却难得的好性子,柏崇峦不说话她就不开腔,只是静静地等待。杜襄成和房似瑾见状更不吱声,整个殿内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半晌过后,柏崇峦终于开口道:“陛下,臣还有一事不明。玉轮国的细作既然能在清源君的药中做手脚,为何……为何下的是嗜睡的药?”
郑安雅道:“你是想问,既然有机会得手,为什么不直接下致命的毒药是吧?”
柏崇峦艰难地点了点头:“所以臣以为清源君中毒和渤海国战败之间没有明确的关联,不排除只是巧合。”
郑安雅道:“你先回答我,你觉得渤海国朝中的群臣如何?”
“群臣?”柏崇峦道,“陛下,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换句话说,在渤海国的重臣当中,你认为哪些是忠臣,哪些是奸臣,哪些是能臣,哪些是庸臣。”郑安雅道。
柏崇峦略加思索,道:“丞相晏好古为人正直、两袖清风,且能直言进谏。”
郑安雅哼了一声,道:“此人不重利,但重名,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国家利益还重要。他的谏言我看过,一大半是空谈,执行不了的。”
柏崇峦又道:“太尉卢寄远乃将门之后,熟读兵书,谈及兵法无人能及。”
郑安雅轻笑道:“卢寄远是卢早行的父亲,他能教出这样的好儿子,恐怕也只剩嘴上功夫厉害。”
“御史大夫……”“行了行了,”见柏崇峦真打算一个个分析下来,郑安雅忍不住打断了他:“我直说了吧:渤海国自林长晔往下就没有一个我看得上的。我不是说他们都是废物,三公九卿们倒算是各有所长,但他们喜欢互相掣肘,空耗精力。一句话:个个都是忠臣,也算能做事,但没有一个大才,而且众人的劲使不到一块儿去。”
柏崇峦道:“臣不愿评价他们的能力。但是陛下,这与清源君中毒有什么关系?”
郑安雅道:“他们互相扯皮,就是因为渤海国政局稳定,小打小闹一下无伤大雅。如果林长晔一开始就中毒身亡,那无疑提醒了所有人:渤海国正在遭遇一场重大危机。一旦查明下毒者来自邻国,所有人都会放下成见,团结一致,共同御敌。”
“那如果……罢了,没什么。”柏崇峦道。
郑安雅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你是想说如果他们同时对东帝和清源君两个人下手,那就能造成渤海国内乱了,对吧?”
柏崇峦抿了一下嘴唇道:“是。”
郑安雅道:“这种情况我也推演过。如果他们两人同时遭难,你认为渤海国的政令该从谁出?丞相晏好古和太尉卢寄远会不会借机揽权甚至篡位?”
柏崇峦摇摇头:“晏丞相和卢太尉虽为百官之首、位高权重,但不像有不臣之心的人。”
郑安雅微微颔首:“对,他们都是忠臣,这一点我很佩服东帝,能找到那么多对他忠心耿耿的人。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们自己不想上位,会听谁的呢?”
柏崇峦道:“东帝陛下没有继承人,他们应该会听命于郑太后吧。”
郑安雅道:“不错,他们大概率会在我姨母的号令下,一面御敌,一面全力找出凶手。如此一来,很容易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玉轮国搞的鬼。届时,渤海国会在悲痛的心情中上下一心,迸发出强大的战斗力,这对于玉轮国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了。”
柏崇峦点点头。
郑安雅又道:“那你不妨再想想,打退了玉轮国之后,渤海国该由谁来治理?我姨母不喜欢打理朝政只爱享清福,那朝政有可能会交给她最为亲近又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比如说她的亲侄女、东帝的未婚妻——我。”
柏崇峦面色微微发白,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身体,道:“如此说来,的确有这个可能,陛下。”
郑安雅道:“所以啊,毒死他们两个对玉轮国有百害而无一利,反而有可能便宜了我,你觉得玉轮国会做这种傻事吗?”
柏崇峦低头道:“请恕臣思虑不周。”
郑安雅道:“那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你只是长乐国的太子,眼下渤海国和扶余国有难,你希望高昌国出兵吗?”
柏崇峦长出一口气,叹道:“渤海国是我国友邦,扶余国与我国唇齿相依,如果他们真的有难,我当然希望他们可以得到援助。”
郑安雅问:“那你希望这些援助来自高昌国吗?”
柏崇峦道:“如果渤海国战败,那天下能与玉轮国抗衡的唯有高昌国。”言下之意,我不愿意也得愿意。
郑安雅道:“如此说来,你赞成高昌国出兵了?你不怕我耍什么坏心眼?”
柏崇峦道:“长乐国太小,还不够您一口吞的,您若真想对我的母国不利,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至于渤海国,假如一定要您在渤海国和玉轮国之间选边站,支持渤海国无疑对您更有利。更何况,我相信您不会害东帝陛下。”
郑安雅终于笑了:“很好,不过出兵的事需要廷议,以段相为首的文官们会是最大的阻力。崇峦,你愿意助我一起说服段相吗?”
柏崇峦拜道:“臣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