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晌午,奶奶和姑姑们忙着做饭。虽然处暑了天气还是热,志军一溜烟的跑到了最近的伙伴家门口。都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努努嘴,对方秒懂心领神会,也溜出来俩人直奔村里水塘,把衣服藏在草丛里,扑通扑通像两颗炮弹砸进水里。全身瞬间被凉爽和舒畅包裹,志军深吸一口气一个下潜,呼地冲出水面。他和小伙伴像两个浪里白条,在水塘里欢快地畅游。志军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吃过午饭后二姑三姑就回去了。奶奶给张叔叔带来的口袋里又装了些姑姑们带来的东西放架子车上,只等日头偏西,太阳不那么毒辣了,从田野吹来的风裹携着一丝凉意,该启程了。大姑和大姨送妈妈去,志军也要跟去,奶奶说去吧,可以熟悉一下路。三十里说远不远,也怕妈妈是病中路上出状况。
奶奶和张叔叔把妈妈扶上板车,又把月季给她抱着。张叔叔把包裹放妈妈身后给她靠着,这就是妈妈在这个家全部的家当,此时,将随着妈妈从这个家转移到另外一个家。只是,妈妈给王家留下的骨血,让妈妈的心从此将分成两半,一半在张家,一半留在王家;一半呵护着膝下的一双儿女,一半在曾经是“家”的门外游荡。这个家,从跨出去的那一刻起,妈妈再也没回来过,她也回不去了。
奶奶给妈妈包了一手绢水果糖给她手上拿着,“乖啊,不能下来乱跑,去街上买糖啊!”
“乖,吃糖,吃糖!”妈妈抓了一把糖伸手给奶奶。奶奶接过了,背过身去擦眼睛。
张叔叔憨笑着跟奶奶打了招呼,“婶,我们走了。”
这时志刚跑过来喊妈妈,也要跟着去买糖。大姑一把抱住他,从奶奶手上拿过一颗糖喂他嘴里,“跟奶奶在家乖乖的啊,姑姑给你买糖回来,”妈妈看见志刚急得想站起来,奶奶抱住志刚一挥手,“走吧,走吧!”
傍晚的阳光给奶奶的白发染上了金色,风一吹,显得凌乱而沧桑。奶奶这一生,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泪湿衣襟。
张叔叔推着板车走在前面,志军和大姨大姑跟在后头。志军心里既有暂时留下的开心,也有对妈妈和妹妹离开家的难过。奶奶说要高高兴兴的陪着妈妈,妈妈开心了病就好得快。还有几天就开学了你就安安心心上学等妈妈好了再去。奶奶嘱咐他一路上要记路,以后想奶奶想弟弟了就可以周末回来。
妈妈坐在车上新奇地东张西望,对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村子似乎要重新认识一遍。村里人默默的站在门口,目送着这个特殊的队伍。目送着这个他们看着风风光光嫁进村和他们一起在田地里“一背太阳一背雨”的劳作过的女子;又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经喜欢穿白衬衣的姑娘好端端的去一次矿上就变得疯疯癫癫的回来;看着她在神智时好时坏的情况下生了俩儿子后被人欺辱又生了女儿;又因为女儿的出生导致的离婚,离婚后她的小心翼翼和勤刨苦干;直至现在被这个外乡的男子领走。无限唏嘘!
出了村,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初秋的田野瓜果飘香,掰过玉米棒子的包谷杆还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最后的队形,风一吹,干透的枯黄的叶子簌簌地响,似乎也在为这个队伍送行。风再大一点,吹起那一绺绺长长的包谷叶,像电影里古时候出征的猎猎旗帜,凭添了一份悲壮和凄凉。有鸟儿在高空飞过,“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