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住了雪,陆续有人上门来拜会,又有不少陆家多年的世交,陆老夫人少不得也出来相陪,如此忙乱了几日,身体有些不爽。
到了初四中午,仍在一处吃饭,看白小娜近来大病初愈,见得神清气爽;陆婉婷因小佩的事伤心,况胸中早就郁积了一团愁结,加上天气寒冷,先年的不足之症又犯起来,只显衰弱。
陆见深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寡言样子,气色倒是好的。
白小娜夹一片冬笋在嘴里,说:“有点咸呢。”
陆老夫人闻言也吃了一片,说:“是啊?我倒没吃出来。”
陆见深也夹一片,“是有点重了。”
陆老夫人便说:“我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吃什么都辨不大清味道,年纪大了,舌头都不好使了。”
白小娜就说:“奶奶,什么老呀,您没吃出来,我还没看出来呢。”
陆老夫人笑说:“不能不服老哟,七十二的人了,能活这把年纪我也知足了,就是看着这园子,看着你们这些孩子啊,让我舍不得。”
陆婉婷心酸劝道:“妈,大过年的您说这些干什么呀?您享福的日子还在后边哪。”
另两个人也随着附和,陆婉婷又笑说:“等见深娶了媳妇,过个一年半载就给您抱个重孙子呢!”
陆见深忙止说:“大姑……”
“哎哟,这么大的人,都当家主事的了,还不好意思啊。”
陆老夫人也念起这桩事来,说:“见深,上回跟你提了,你就没看中一个姑娘?”
陆见深慌不迭地摇头,把脸埋在碗上忙着拨饭。
陆老夫人跟陆婉婷都笑了,道:“见深就是脸皮儿薄,跟个姑娘似的。”
白小娜也觉好笑,但见他急得耳颈上都沁出汗来,又有些怜悯,再想他果真没有中意的人吗?又是疑惑。记起他对自己的好处,总是四个人一起长大,自己怎么就一门心思在见淇身上?争争抢抢了十几年,哪怕稍移动一些,也不至于今日这样。不禁又生出些惆怅,看陆见深一眼,自己倒多了心似的。
正说笑间,外面院落里似争执起来,陆老夫人立刻头脑疼痛,皱眉道:“我一听这些就头疼,见深,你到外边看看又是怎么了。”
陆见深遂出去,白小娜说:“我也去。”
也就跟了一同到外面,见几个家人拦着一个男人,穿着破烂的长袍,尚在那里叫嚷:“叫你们当家的小爷出来!”
陆见深令人放开他,说:“我就是。您……”
那男人竟冲他“扑嗵”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小爷,您就行行好积积德,救救我们全家吧!我们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
陆见深吓了一跳,就去扶他,“有话好说,您别……”
那男人却不起来,苦着脸说:“您家大老爷在南京说有一船便宜货在江上,我把几年的本都押上了,我是小本生意,陆老板江上一出事儿……”
陆见深慌忙止住他,说:“你别说了!钱我就给你,你先起来。”
“哎哎。”他站起来不及拍打身上的雪,从衣服内层好不容易摸出一张磨毛了的纸,“这是凭据,您过目。”
陆见深接过来,此时陆老夫人正出来,问道:“见深,这位是……”
那人不认得陆老夫人,也不敢答言,木木地站着。
陆见深忙把纸张攥在手里,还不曾开口,白小娜已笑说:“奶奶,是见深以前的朋友,门房不认识,没让进才吵起来了。”
陆见深也点头,陆老夫人就向着他说:“您过年好。”
那人更是慌张,忙又作揖道:“老太太好,老太太好。”
白小娜便说:“奶奶,咱们进去吧。”说罢搀陆老夫人往屋里去。
陆见深送几步,白小娜回头向他笑一笑,陆见深感激她掩护之心,也一笑。转过来对那人道:“请吧。”
陆见深领人拿了钱,就此遮掩下来不提。下午一个人站在窗前,想起许多事情,不禁怅然。
忽地被一个雪球打在肩上,惊了一跳,就听白小娜笑说:“你在那干什么?”
“没什么。”
白小娜搓搓手走过来,陆见深去给她开了门,“你怎么又出来了?”
白小娜不满地说:“我怎么不能出来?我都好了。”
陆见深也不接言,只问:“冷不冷?我屋里火不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