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暗与光(2 / 2)宋昭首页

“但高祖有容人之心,能不吝爵位和封赏,所以才有萧何、有韩信、有张良、有郦生、有彭越、有英布,争先恐后的为高祖效命。”

“高祖即便败于霸王数次,也可在垓下一战而定。霸王虽神勇无二,也只得自刎于乌江,大汉终得四百年国祚。”

“两国相争,首在庙堂,其次才战于军略。”

“宗望若能慷慨分赏,以此笼络人心,令天下将士皆愿为其赴汤蹈火,这才是我大宋真正的心腹大患。”

“我不怕项王,但我怕高祖呀。”

.........................

同一时刻,金军大帐之内,火盆中的烈焰正在熊熊燃烧,喷吐着炙热的气息,将帐内的空气烘得温暖如夏。

火光轻盈跳跃,将人的身影勾勒于帐壁之上,如同一幅正在进行的皮影戏,为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平添了几分昂然的生动。

“请元帅责罚!”兀术跪地请罪。

“你无罪,起来吧。”宗望斜倚在榻上,正翻阅着一卷书册,轻轻一抬手,示意兀术起身。

“俺该早点去阻止郭药师那鸟厮!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临阵倒戈了。”兀术懊恼地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郭药师也没有临阵倒戈。”宗望轻翻了一页书,平声静气地说道。

事情的经过发展宗望在一开始就知道了,郭药师一出营,就不断有斥候给他传来营外发生的一切,对于营门外的事情,宗望知道的甚至比兀术还要详尽。

他之所以不去制止,是因为他想看看兀术会如何处理郭药师。

“你把这本书拿去好好研读,这次要用心看,若下次你还不看,我可要打你军棍了。”宗望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兀术,兀术急忙起身接过。

兀术接过书卷,虽然书中的许多文字他并不认得,但封面上的四个大字他却识得——《高祖本纪》

“宋国来的这位王爷,确实是胸襟宽广,有容人之雅量,竟能耐心与郭药师交谈这么久。”

“此人,颇有汉高祖之遗风。”宗望看着兀术,轻叹一声。

“没能算计到这样的人,不是你的过错。”

听到宗望对刘备的评价如此之高,兀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低声道:“此人如今就在营中,不如将他……”

“不必。”宗望摆了摆手。

“汉高祖之所以能成大业,是因为有萧何、韩信、张良等人辅佐。此人有汉高祖之风不假,但宋国却无萧何、韩信之才。”

“仅凭他一人,不足为患。”宗望继续说道。

“哦。”兀术应和。

“而且,你这次做得很好,并无过错。”宗望揉了揉兀术的头,以示表扬。

“但郭药师现在已是投宋无忧了。”兀术解释道。

“你不是在帐外亲口说的吗?众人也都听到了,郭药师是擅自带兵前来,并未获得我的手令。”宗望微微一笑。

“这话一旦传开,即便这位康王能容郭药师,可汴梁城中的宋主和百官,又岂能容他?”

“这......,但郭药师是咱们亲自派去的,我在营外说的都是假的,总有一天会被宋人识破的。”兀术疑惑不解。

“诶..”宗望轻拍了拍兀术的肩膀,“猜忌,就如种子,只要落了地,无论事情真假,总会生根发芽的。”

“所以,千年来,汉高祖这样的英雄,也就只出了一位而已。”

说罢,宗望挺直身躯,缓缓转头,深邃的目光向帐外看去。

帐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唯有寒冽的冷风在咆哮,发出凄厉的悲鸣。

霎时间,冷风狂啸,直嗖嗖地冲入帐内,将帐中的灯火一一吹灭,连同那在盆中燃烧的火舌也未能幸免。

此刻,军帐内如同暮色一般漆黑,温度骤降,寒冷刺骨。

见到帐内的火焰熄灭,四周巡逻的亲卫急忙冲入帐中,手持打火石,试图重新点燃火焰。

“嚓、嚓、嚓”打火石碰撞摩擦的声音在帐中回荡。

宗望轻吹了一口气,白色的水汽在寒冷中迅速凝结,让兀术的视线变得朦胧。

兀术向宗望看去,只见得雾蒙蒙一片,根本看不到宗望黑暗之中的表情。

宗望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郭药师企图谋害宋使一事,无论真假,都足以让宋人猜忌了。”

“此事.....莫须有.....”

.......................................

此刻,金营千里之外。

一位年轻的偏校正伫立在绵蔓河畔,凝视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河水,无奈地发出一声长叹。

这叹息声在夜色中回荡,悠扬而凄凉,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忧愁与思念,随着河水一同流向远方。

纵使是“哗啦啦”的水声也无法压住这声叹息。

“兄长可是在忧虑太原城外的金人?”另一年轻士卒从黑暗中走出,来到这偏校身边。

“非也。”偏校摇头说道。

“这条河,叫做绵蔓河。当年韩信,就是在这条河的对岸靠水立营,一战覆赵灭燕,扫平齐地,自此,项氏亡征决矣”

“女真南侵、山河破碎、百姓离乱,我大宋竟无韩信那般的英才统帅,能驰骋疆场、扫平叛乱,还百姓以太平,如何能不让人唏嘘哀叹?”

“有的,会有的,兄长不见小种经略相公正在井陉道口等着金兵北反吗?”

“当下虽说已是春天,可夜晚依旧寒凉,兄长独自出来,还需添一件衣裳。”

王贵拿着一件由不知名动物皮制成的大氅缓缓走近。

“唉,也罢,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大丈夫如何能自怀感伤,望河兴叹,学作小女儿模样?”

“你我兄弟二人,纵无卫霍韩白之才,也自当勉力,以尽报国之志。”

刹时间,寒风吹过,一轮圆月破云而来,岳飞转身,天边那束亘古不变的白光终于是打在了他的脸上,月光皎洁,耀眼清澈,没有丝毫瑕疵。

明月,明月,有了他岳飞,这片月光才能被唤作明月。

岳飞接过王贵手中的大氅,将其缓缓披在身上,向远方走去。

“兄长说得是。”王贵答道,紧随着岳飞的脚步,两人相继步入黑暗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草木枯荣有定,雨雪幻灭无声,空旷的原野上终于是再无一人,唯有冷风在天空中呼啸盘旋,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引人遐想。

“哗啦—哗啦—”,绵蔓河水还在向着远方崩腾不息,企图东流入海,一如当年与韩信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