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太和殿中。
青莲金鼎铜炉青烟袅袅。
崇靖帝一袭宽松道袍,五彩云章,天工织就,轻声道:“无害,你来说说,这云在青天水在瓶究竟是何意?”
“回皇上,微臣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万物皆为臣属,各司其职,皇上允执厥中,代天牧民。”
丞相萧无害斟酌说道:“万兆臣民顺服皇上,犹如云处青天,水居银瓶一般,自然而然,应和天道。”
崇靖一朝。
道君皇帝无为而治,丞相萧无害执宰中枢二十年,如此君臣相得,古今罕见。
“瞧瞧,瞧瞧,朕这位丞相读书读得好啊!”
崇靖帝脸色红润,缓缓说道:“好就好在读出了圣人的忠君之道,时刻不忘为江山社稷着想,为君父分忧。”
“主子说的是。”
魏督公放下拨弄火炭的铜箸,笑道:“奴才记得,萧丞相中进士那年,是主子亲自主持殿试,君臣相得二十年,从未红过脸,放在民间,也算得上知己了。”
“哈哈哈,贤良,你这张嘴啊!”
崇靖帝指着魏督公,温和一笑,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亲昵。
大殿中气氛融洽。
突然。
天际一声霹雳,乌云压顶。
看来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魏督公赶紧掌灯,宫灯亮起,一片通明。
“无害是忠臣,可就是有些人揪着银子的事情不放。”
“朕既不德,缮修宫宇,出入无节,至祖宗降罪,令百姓饥荒,更相啖食。”
崇靖帝饮了一口药水,话锋一转,叹道:“可是古人也说过,不可不谏诤君亲,如今降罪,莫非只在朕一人?”
如今天下不稳,民间有种论调,隐隐将矛头指向崇靖帝。
锦衣卫监视天下,但君权不下乡。
草民如蚁,最差也就是个贱民,王朝最底层,皇帝也无可奈何。
“启奏陛下,君臣之道,臣事事而君无事。”
萧无害跪地叩首,语气诚恳道:“臣统率中枢,如今江南糜烂,岁收年年欠奉,皆臣之过也。”
清流和百姓眼里,萧无害是一个奸相,逢迎皇帝,苛责百姓,中饱私囊。
这话,当有不少人赞同。
“朕知道你苦,朕又何尝不苦?”
崇靖帝挥挥手,让督公撤去纱帐,多年修道,君臣也只是隔纱对话。
表面上,萧无害占据二十年相位,权倾天下。
殊不知天下真正的祸害,在于修道的这位。
这些年贪墨的银子,搜刮的民脂民膏,铺张靡费,九成都是为了供应皇帝修道。
“世人只道朕奢靡无度,岂知朕诚心向道,筑楼祭祀,是为了取悦上天,朕所用度,卧不过一塌,食不求五味,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唯求修身之所,以避风雨而已。”
崇靖帝苦笑道:“三十年敬天修身,咳咳……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幻。”
“主子!”
魏督公身影闪烁,转瞬靠近,手掌贴到崇靖帝背上,精纯内力缓缓输入。
随着内力流过经脉,魏督公暗自心惊。
血液铅汞般粘稠,内脏老化,崇靖龙体千疮百孔,只怕大限就在这一两日了。
崇靖帝示意无妨,自言自语道:“民意汹涌,天下残破的罪责,终究要朕一肩担着。”
“老臣惶恐。”
萧丞相察言观色,泣道:“天降灾祸,四边不宁,只因老臣昏聩,愿一死以谢天下。”
崇靖帝道:“无害言重了,何至于此?”
“百姓激愤而起,原因在于奸臣当道,臣是百官之首,当负主责。”
萧丞相跪地,郑重道:“士为知己者死,臣不死,不足以平民愤,陛下,臣请安然赴死。”
陛下凉薄,视百姓为鱼肉。
如今天怒人怨,百姓揭竿而起,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人以死谢罪。
大梁丞相,正好合适。
“你们都在逼朕!”
崇靖帝躺在床榻上,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萧丞相真乃大梁股肱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