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正中间放着一盆炭火，火炭烧的通红。

五月仲夏，崇靖帝一身宽袖道袍，额头上隐隐冒汗，却手脚冰凉，靠近炭火取暖。

殿外的厮杀声渐渐止歇，太子赵弘方才真正放下心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父皇的身体一向很好，虽说是个太平天子，龙威凛凛、吞并山河的气质从来令人不敢直视。

拘禁东宫十年，如今乍一见，威严的身影颓靡单薄不少，隐隐有种日薄西山的虚弱感……

龙椅旁，赵弘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痛心道：“父皇，二弟统领禁军，犯下这等谋逆大罪，实在不该。”

崇靖帝恍若未闻，伸出白皙的手掌，专心致志的烤着火。

片刻。

台阶外，京营主将赵普浑身是血，跪在殿外禀报：“启禀圣上，妖人梁如龙弑杀二皇子殿下，受其蛊惑，京城禁军暴动，现已尽数伏法。”

赵弘惊得目瞪口呆。

沉默过后，崇靖帝摆摆手，示意赵普退下。

“父皇，请节哀。”

太子赵弘表情尴尬，强行抑制内心狂喜，嘀咕道：“梁如龙不是二皇弟的师傅吗，怎么？”

“他是恭亲王的人。”

崇靖帝淡淡说道：“狠辣而迂腐，有古人之风，当年武帝曾给予恩惠，梁如龙便以国士报之。”

武帝晚期曾大赦天下，释放囚徒罪犯，梁如龙父母囚禁天牢，因此得以安享晚年。

武帝在大梁历史上留下了浓厚一笔，正统子孙不能即位，一群腐儒至今难以接受。

梁如龙虽生于江南，却是武帝血脉的忠实拥趸。

赵弘自忖读过兵法，小心问道：“父皇既然不想用他，为何不杀他？”

“朕早已注意到此人，只是沉心修道，没有收服的心思。”

崇靖帝耐心说道：“梁如龙自以为聪明，实则是井底之蛙，看不到天地开阔，关键时候会有用处。弘儿你记住，这样的人可以做些具体小事，不要委以大任。”

赵弘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实则心底不以为然，梁如龙是江南大儒，蛰伏十年，出手石破天惊，轻描淡写取了自己那弟弟的项上人头。

相比萧无害这个应声虫，显然梁如龙有用多了。

这些想法只在心底转动，不敢表露分毫。

赵弘想起什么，突然疑惑道：“恭亲王要谋反？”

崇靖帝笑道：“自朕登基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他们喜欢叫做夺回帝位。”

赵弘恭维道：“父皇高见，预先做好埋伏。”

“朕时间不多，只好让恭亲王提前谋反。”

崇靖帝讥讽道：“朕给了他六成的胜算，果然就急不可耐了。”

赵弘眉头皱起：“若是恭亲王不反呢？”

“朕故意露出三五处破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不可能不抓住。”

见太子依然不解，崇靖帝解释道：“锦衣卫监察百官，禁军拱卫京城，朕都换成恭亲王的人。江南兵败人心惶惶，再加上朕身子欠安，已经算是最好的时机了。”

赵弘点点头，灵光一闪，提醒道：“如今太和殿守住了，皇宫恐怕危险。”

太子愚钝，崇靖帝只好继续解释。

“朕早有防备，安排尚武监钳制锦衣卫，皇宫固若金汤，太和殿后京营暗中藏兵，防备禁军，所有的破绽都是陷阱。”

赵弘恍然大悟：“父皇英明，只是可惜了禁军将士。”

崇靖帝摇摇头：“禁军内部贪腐成风，战力稀松平常，梁如龙一介跳梁小丑，正好借他清洗禁军。”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