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连说话的力气也要无了，可他决不能停下。

他道：“一日放得一欲进，弃修退转功全无。”

他道：“此处岂不生恐怖，何不正眼望一望。”

他还有一口气，于是他道：“戒欲之欲为非，心头便有是非。是非住了心头，分别自起佛难求。”

他忽然察觉自己还剩半口气在，当真出乎意外。于是他咧嘴欣喜笑道：

“施主还不醒悟？”

他眼前一黑，已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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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活转醒，望见天上的玉盘仍在，只是更亮了些。

他晕过去想必是未过多久。他将头放下，望见了那一袭袈裟，八点戒疤。

指南仍如之前一般盘坐，双手合十。他道：“何不离去。他二人来此，见你杀我，自该感激。受与不受，皆乱你心，不如避之。”

赵活道：“但凭直心，事无好坏，何须避之？我心自是不动，又于外物何干。”

指南道：“原是如此。”

他已然破戒。

杀却自己。

那是坐化还是涅槃？

死便只是死了。

赵活真作他所说所想，真悟他所言所喝？

亦无所谓的。

只是言语果真可杀人，嘴上功夫又哪里不可败人？

为何此地无其余人堵截，那山上追兵还未下山？

赵活无力去想，只是抬头望去。

那月亮可真个是圆，真个是亮。

若唤它作玉盘，便难免沾了几分器具的坚冷凄清。

于此中秋团圆日，众人眼中，那光该是柔和的，幸福的。

呼月当作玉团团。

赵活口中已尝到了那软弹的月亮，那月光自舌上流转，甜得很。

可世上总有人于中秋夜里，不得同家人一聚。

那道上便有这么两个人。

少年背着少女。

他们躲过追兵，藏匿许久，终于自那山林间走出，望见苍白的月光，凄清的月亮。

那月光笼着两个人。

一个垂首死去的和尚，一个昂头丑陋的叫花。

有鲜血自他嘴中溢出，可他竟在笑。

是那叫花杀了那和尚？

那又如何？少年恨那和尚，可他绝不肯再信任这世上任何人。

于此时至此地者，皆是仇敌。

他拿拇指顶开剑格，叫剑鞘滑落地上，那明晃晃的剑已要饮血。

听云剑。少年恨这名字，可他还要用它杀人。

赵活望见那少年步近，他自然知道那剑将要刺入他身子。

可他毕竟再无办法。

他只好去望望那少年少女的脸。

他见那少年，

眉如飞羽压凤眼，面若冷玉锁游龙。

他想，那少年想杀人，恐怕是很容易的，因为他便冷得好似一把剑，厉得好若一把刀。

他见那少女，

柳眉鹿眼桃花面，红绳双髻无需簪。

他想，这桃花山上，果真有桃花。

只是那桃花将要谢了。

赵活想，于此中秋月下死，奈何桥头，众人呦哭，他倒大可笑上一笑。

只因他举世无亲，一人便是团圆。

月光滑到明晃晃的剑上，便要倾泻到他胸口。

可赵活没有死。

他望见，

月光笼在白衣上，作了天宫里披帛，可绝俗尘。

星光点在玉簪上，画了乌云间龙睛，可调风雨。

朦朦胧胧之中，银河泻地而来，有仙人落到凡间。

那泛着光的背影恍惚了他的眼，那清丽如水的声音，更迷了他的耳。

她道：

“弟，歇着便是。”

赵活原来不是举世无亲，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