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满意的看着神色剧变的史连翩。心底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复仇快感。
事既达成,也不耽搁,转身就要离开。
将下楼时,他忽又转身,半顾回首。脸上笑意,似较往常更加温暖。
“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的答婚书天子已经看了,有理有据,并无不允。丧疑从重,更是孝心昭著。只是……须得纠正一字。”
说着他特地顿了顿,仿若掷地有声的语道:“尔身恙福薄,并非正妻,用嫁字不妥。”
“啊?”
史连翩的思绪仍在震荡之中,如个呆滞的木偶一般,被动应声。
“衣冠而纳罢了。百日内尔若不死,才可同房。为孺人。”
说着,他袍袖一摆,径自离去。只留下史连翩,一脸木然的呆滞在原地。
简单的一字春秋,不但令攻守互换,也让她的坚持与倔强,全变成了滑稽可笑小丑行径。
丧期方满,六聘齐至,分明是要去做个短命正妻的。
现在却自降一等,变成了区区一妾。
婚书寝之不报,意味着将那要成的婚约,彻底作废。
就算按所谓律法,也是男方自悔者不坐,不追悔聘财。
既然婚姻有所掣肘,那只要改成纳妾,就不再有任何顾忌。
所谓规矩,往往还是白纸。
想它在哪儿,它便在哪。
衣冠而纳。分明是说自己不配与别人同房。
三个月后侥幸不死,才有资格侍巾栉,做一妾。
刚才实在太过惊骇,一时都忘了还嘴。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此身独留又怎样?身在这崇尚宗法的世间,就算机关算尽,穷经据典、厉声抗辩,又如何斗得过这些老油子?
始作俑者多受班赏,无关校吏议斩,钦点的知贡举黜落……
她甚至都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魔幻的事,在在等待着她。
“阿姐……阿姐……”
白晚的语气轻轻唤着,史连翩却始终没有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这才回过神来,愣愣道:“怎么了?”
“你刚刚的脸色,有些可怕。”
“嗯?”
“我不知怎么说,好像要吃人一样。”
史连翩未曾言语,浑身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心中的情绪依然起伏难平。
这天下是不可能出一个女进士的,更遑论是一个女秀才。不然这世间女子,群情汹汹,尽皆效仿。如何还能压伏的住?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竹楼之外,东风渐暖。她心里却有种十分异样的感觉。
仿佛那天际慵懒舒散的白云,顷刻间便会响惊雷,做恶龙,搅的这天地之间尸骨累累,哀鸿遍野一样。
回过神来,发现先前那宦官并没有走,干巴的双手拘谨的交互搓着,好像还有话要说。
“尚书说此来报喜,应有酬金……”
史连翩又愣,怎么都想不到,刚刚调侃过的事情。这么快就落到自己身上。
白晚的神情也很是窘促,沉吟了半晌,擅自开口道:“相公在此稍待,吃些茶,奴去去就来。”
“去哪儿?”她冷丁开口,问。
白晚满脸苦笑,小声对她说道:“家中已没钱了,冬天已过,我先把身上的衣服当了。”
“才出正月,不时会倒春寒。”
“少出门便是了,权且应一时之急。”
史连翩失笑的摇了摇头,自腰间解下一个黄金镂空,嵌之朱玉的香囊来:“当这个吧。多余的做半分利贷给徐家,以交夏租。别忘了引人为保,约书作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