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城,气势凛然。
高达数丈的城墙,足以让人见识到这座大景边关第一城池的壮阔。
位于城池正中的都护府大堂内,北魏三皇子拓拔春风靠在椅背上,面色阴翳,显然心情极差。相比之下,身旁今年已年近五十的礼部侍郎沙尔康则显得老神在在,手拿茶碗,一边吹一边细品,茶水虽然比不上王庭御赐,但也算得上品,于是心中对于那江南膏庾之地愈发神往,古人诚不欺我也。
沙尔康轻咳一声,矮了半个身子,恭敬说道∶“三殿下,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说您身份尊贵,但他封长青官居北庭都护,统领整个北方军务,也是不差,老夫这么说您可明白,况且……”
身于帝王家,长于深宫中,岂能不懂此理,但让他堂堂一国皇子,跟这么一个武夫低头,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拓拔春风斜眼一瞥,就像冬日里的草原狼看着那些黄羊一般,杀意至极。
沙尔康何等老辣,看了一眼这位素来狠辣的皇子,随后坐正身子,闭口不言。
后堂书房内,封长青一身黑袍,今年只有六十岁,和白衡的满头白发不同的是,封长青一头黑发梳得锃亮,只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别在头顶。
老人一生征战,虽未获封柱国,但一品的都护确实结结实实当了二十年,也称得上身份尊贵。
陈邦国一袭铁甲满是尘土,此刻正恭恭敬敬的站在老人身前,昔日亲兵,今日标长。
封长青一摸短髯,询问道∶“你是说使团里面有人故意一路挑衅,并不是那些马贼主动寻上来的?”
陈邦国没有回答老人问题,反而试问道∶“都护,会不会是那边有人故意要除掉这位皇子?”
“不会,”封长青摇摇头,思量片刻后道∶“北魏不同于我们大景,他们的王庭就是一些部落的联合体,各个皇子背后都有各自的部落支持者,虽说如此会导致夺嫡之事频发,但如今的那位也算得上雄才,不会坐视这样的蠢事发生,而且拓拔春风死在我们这里有什么好处?”
“再说,如今边境的摩擦虽说是有,但还没有到国战的地步,那位也没有牺牲一个儿子来达到开战借口的魄力。”
陈邦国一点头,心中大定,当下也不说话。
封长青笑了一声,打趣着说道∶“你个臭小子,这么多年了,脑瓜子咋还这么笨,一点长进都没有。”
陈邦国罕见地挠挠头,憨厚一笑,答道∶“都护,你就别难为我了,当年我们这些人,就我最笨,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守着那阳平堡。”
“算你小子还有点聪明劲,去吧,找老包给你抱两坛子酒回去,别说我没照顾你。”
“谢谢将军!”
封长青一摆手,不耐烦地笑骂道∶“滚吧滚吧,看见你们就心烦。”
当老人视线中再也没有那个憨厚身影的时候,封长青对着阴影说道∶“查查,先从邦国的阳平堡查,然后再派人去使团里面查,看看谁想把这个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
……
大堂内,已经喝了两盏茶的沙尔康心中小心思不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后悔这次的南下,老而不死是为贼,来形容这些浸染官场的老油子最是合适。
对于前几日的那些马贼袭扰,沙尔康也有自己的看法,朝中有些人不想让备受宠爱的皇子回到北魏,这他知道,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人会这么急,都等不到返程。但深谙如今朝堂局势的沙尔康深思片刻后微微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是军方中人想借此为借口开战?
三年前白井之战历历在目啊,白衡那个老不死的不死,谁能突破整座北方防线?更不用说如今的封长青似乎也更加内敛。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一阵爽朗笑声从屏风后面传出,身材魁梧的封长青迈步走出,见到两人的神态之后,稍作停顿,说道∶“三皇子殿下,沙使者,莫怪,莫怪,实在是本都军务繁忙,这不,今年的马匪实在是太多了,骑营都忙不过来了,实在对不起。”
沙尔康何等圆滑,见到这等说辞,心中早已明明白白,分明是你这老匹夫不想见我等,什么军务繁忙,但心里想,嘴上不能这么说,心口不一便是如此。
“不碍事,都护大人乃当朝柱石,身兼北庭诸事,忙些不打紧,不打紧。”
封长青坐下后,招呼一声上茶,随后满脸笑意地问道∶“二位,今日所来何事啊?”
沙尔康看了一眼坐在下首位置并未有开口打算的三皇子拓拔春风,拱手道∶“今日来此是为了告别而来。”
封长青疑惑一声,故意说道∶“这是嫌本都照顾不周吗?沙使者。”
沙尔康到底是人老脸厚,呵呵一笑,“都护大人说笑了,本来我们一行人就在关外耽搁过久了,现在既然那些马贼已经除去,我们这些人便不打扰都护大人了,毕竟我们还有朝务在身,还得去觐见贵国陛下,实在是耽误不得。”
“那到也是,”封长青到底是个武人,性情豪爽,听见二人即将带领使团南下,召来身旁亲卫,吩咐道∶“从侍卫营中点上百人,跟随使者南下,途中要确保使团安全,你且明白?”
那名亲卫当即拱手离去,召集人马。
对于此沙尔康并没有说什么,左右不过是百十来人,况且是在他国境内,这等琐事也是正常。倒是一直未开口的拓拔春风语气颇冷地插了一嘴,“都护大人这是怕我们刺探国情吗?”令在堂的几人都颇为尴尬。
之后的一炷香内,封,沙二人又交流闲聊了几句,临走之时,封长青特意亲自礼送二人出门,一直等到马车转过街角,封长青才转身进门。
封长青跟白衡走纯粹武夫的路子不同,起先这位军方高层年轻之时曾跟随幽燕之地一位高人学习枪术,后来先帝宋勤登基,正值国内藩王作乱,这位北地小枪仙毅然决然背上一杆黄沙就西进从军,至今差不多有将近四十年的戎马生涯。
半生戎马,功成名就。
只可惜英明神武的宋勤只活了五十余岁就驾鹤西去,虽是喜丧,但让他们这些老家伙觉得天妒英才,倘若再给上这位实力大于名气的君王十年时间,天下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好在现今陛下登基以来对他这些功勋老臣也算的照顾。他封长青仍然愿意为宋家卖命。
北庭都护府现如今名下造册将士其实只要二十八万上下,其中骑军改制分为左、右骑军各四万,专门用来破阵的一万重甲军,独属于封长青的侍卫营五千,再就是骑兵副统领李长节训练的四千游骑斥候,最后则是一千多具装骑兵,这些人的选取条件也是很简单,只要你是七品武夫,我就敢要。也得亏大景财大气粗,要不然这一千多饕餮军早就散了。
武夫一至九,一层难过一关,就这一千七品武夫,还是先帝宋勤与当今天子宋寅二人省吃俭用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