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安燕寄给他的信,安燕以前竟然见过自己和文玲!而且她一直记得,武骏想起安燕与自己对视时候的眼神,原来那时候她已经想起了自己。她之所以对自己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天她得知了自己无法怀孕,而那天遇见自己和文玲时,他们两个人正沉浸拥有新生命的喜悦里。
武骏又想起了那一天的事情,那一天,他们在医院做彩超的时候看到他们孩子的身体已初具雏形,小小的,甚至还在活动脚趾。医生告诉他们,孩子正在吮吸自己的拇指。他们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孩子的存在,仿佛马上就能将他抱在怀里,看着他咯咯笑着,感受到他的重量,柔软的皮肤,摸到他圆润的脚趾,看到他吐着泡泡的小嘴。在不久之后,从这漂亮可爱的嘴里还会喊出动听的“爸爸”和“妈妈”。
武骏还能记起当时他们两个人从医院走出来时,心中涌动的幸福和对未来的希冀,也许这样的幸福感觉已经从他们的眼睛里满溢出来,让那时的安燕见到,并一直记着。
武骏没有想到,那时候安燕会在他们身后远远跟着,自己和文玲当时在说些什么?对了,那天出了医院后,武骏觉得天气有些热,也怕阳光太猛晒到文玲,就想打车回家,却被文玲阻止了。文玲说:“我们走一走吧,坐的腰都酸了,你看天气多好,我想走一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自己让她走了人行道里面,让她慢些走。地上树影斑驳,夏日的阳光在树叶的间隙里不停地跳跃。
之后文玲又说起给孩子起小名的事:“你说孩子小名叫小夏好不好?我们是夏天认识的,夏天结婚的,而且我也好喜欢夏天。”自己回答说,好,你喜欢就行。文玲笑着瞥了他一眼:“难道你不喜欢?”“你喜欢我能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小夏,小夏,只是这么念着,就觉得欢喜。
当时的安燕听到他们的这些对话了吗?她那时会想些什么呢?她的脸上会是羡慕又寂寞的表情吗?
武骏翻到第二页信纸,继续看起来:
“半年前的一天,我在咖啡厅等朋友,见到了你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坐在一起很亲密的交谈,而你默默站在咖啡厅落地窗外看着他们,你的妻子和那个男人并没有看见你。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原本一对我曾经那么艳羡的恩爱夫妻走到了这个地步。”
武骏的手指慢慢收紧,将信纸的边捏皱。原来安燕见到了那一幕,那次,是的,那一次是因为迟钝如他,在文玲提出离婚之后,终于察觉了她可能与史宾之间的暧昧关系。所以,他请了年假,暗中跟随了文玲几天,终于确认她与史宾之间感情已经走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可能是顾虑到他的原因,两个人隐瞒了彼此之间的交往,文玲只是单纯用感情破裂的理由来跟他谈离婚。不过,怎么不是算是感情破裂呢?武骏内心深处其实明白即使没有史宾,他与文玲再也回不到过去,已经破裂的镜子即使拼凑好,也不可能修复那些碎裂的痕迹。更不用提感情,这虚无的、需要不断努力维系的感情,一旦消失,就再难找寻。感情无法回头,即使你以为挽回了,那也不过是带着原谅的容忍。
只不过,那时候因为史宾是他的朋友,武骏心中升起了强烈被背叛的感觉,那种不甘心与痛恨让他充满了恶意,想要去伤害他们。所以,当后来文玲再次跟他提出离婚的时候,他直接挑破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以此为由拒绝离婚,那时的他仿佛着了魔一样钻牛角尖,只是想着折磨所有人,让所有人在这段关系里受苦,以此来宣泄心中的愤懑与不甘。有用吗?大概在拒绝的那一瞬的快意让他短暂上瘾,但这之后的后悔与罪恶感每天都在折磨着他。直到遇到安燕的案子,终于让他下定决心放文玲自由,也放过自己。
“你听说过萨尔茨堡的树枝吗?把一根干枯的树枝插进盐矿的底层,几个月后,树枝上会沾满岩盐的结晶体,闪烁如钻石。盐层让干枯的树枝成为美丽的艺术品,就如同爱情让你的爱人成为完美无瑕的对象,但日复一日的生活,会将这些假象磨去,返回到原本的真实。曾经我以为自己曾经获得了上天的眷顾,以为自己的爱情和生活也是那样完美无瑕,会让我摆脱心中的黑洞,可是,璀璨的假象下,依旧是那一段枯萎的树枝。”
原来那个摆件就是所谓的萨尔茨堡的树枝,武骏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的那个树枝小摆件,仔细地端详着,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枯树枝包裹着闪亮的结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武骏忍不住想到,到底是在哪一刻安燕发现了她完美生活里的那段枯树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