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因秦仙君的事情回主家复命，万事全都落到了程皑身上，一夜不曾合眼，再加上来往应酬，是佛都有三分脾气。

应付完仆从对那只半鲛的处理后，程皑拿着帕子轻轻拍打自己的脸，意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摆上笑面孔再去应对何所求。

东方未晞，在加上四楼雅间的灯全都熄灭，唯独剩下的那一点格外醒目，程皑心中微微叹气却也只能走近。

此间的门已然开着，何所求状若无骨地瘫坐在椅子上，听闻脚步声这才端正坐起，手中端着茶盏：“程阁主早。”

程皑坐到何所求身旁：“何姑娘说有事相商？”

作息一如常人的何所求现如今正是困的时候，可耐不住太过好奇程皑的答复，也不再绕圈子，单刀直入：“也不与程阁主说谎，我今日，不对，是昨日想要杀我取魂丝的，与阁主可有关系？”

程皑听闻，讶异一闪而过：“不曾，不瞒何姑娘，知道魂丝的人并非只有程家。”

“所以程家当真在寻求魂丝上是不择手段也不惜任何代价了？”

先祖遗事成程家千万年的祖训，即便至今搜寻聚集仙君断魂寥寥无几，可程家依旧以此为念，“不择手段”与“不惜代价”程家自然担当得起。

“何姑娘请放心，我与秦霁会暂且瞒住程家，直至姑娘殒身过后再行收回魂丝。”程皑有些心烦意乱，也不对何所求解释。

何所求步步紧逼：“程阁主如何保证？万一方才那人便是阁主派来的人，里应外合骗取我的信任。这不是对二位阁主更为有利吗？”

连日忙碌以及莫名的烦躁叫程皑无法维持众人面前言笑晏晏、风轻云淡的模样，蹙眉不耐，露出些许急躁：“那些引魂灯是和主家连接在一处的，当日你点起引魂灯后，我们当即把那东西收了起来，却因你身上魂丝未取，秦霁已回主家领罚，你还要如何？”

“祖训在前，你们为何不取？我看也并非独独为了我。”

万年收集了不过二百三十四根魂丝，日日仙法滋养灌溉，却是三魂七魄任何一个都凝聚不成，程家先祖是个痴儿，可程家后代并非个个如此。

“何姑娘对此事如此好奇，想必也该问出些什么了，那自然应当知晓仙君如何陨落，史册寥寥一句‘见怜天地众生’是不错，更是因仙君无心用万万年回忆三生苦楚，先祖不解是为不懂，我等不解便是蠢钝了。”

先祖痴并非于情爱之上，是因他的确有些痴傻疯癫，他在修仙界唯有仙君一人也只要仙君一人，与仙君有故旧之人不计其数，也正是因先祖先天有些痴傻所以才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可惜先祖与那些故人一样，丝毫不理会仙君意愿，不计任何代价妄图将本就了无生意的仙君带回人间本就是痴人痴言。

“财力、物力、人力，此前万年、此后万年，程家想要复活一个根本不想活的人难道不可笑？”

初见时美艳、温润的女子失去了往日沉稳，何所求不错眼地看着她克制却难掩愤懑的精致面孔，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你对程家积怨已久。”

程皑顿时哑然，自知失礼，用帕子捂住唇，微微叹息：“何姑娘见笑了，我对主家，并非积怨而是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无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对先祖置喙呢。

本是兴师问罪的何所求如今倒是真信了程皑流露出的真情实感，也不再追究：“我信程阁主，也请您代我给秦阁主说声抱歉。二位既不得不收回魂丝，那我也就做个顺水人情，不过我是不会那个蛊虫的。”

程皑也不再相劝，这些事情纵使自己不作为也有后人继续为了先祖的痴梦而前仆后继，她正要开口，就见何所求伸出指尖划开一道口子挤出一滴血珠凝结起来，而后施以不知何等法术，末了朝自己递来。

“这是何意？”

“此之谓‘连心珠’，这是衡天宗的秘法之一，连心珠与主人命运与共，若是主人命悬一线，连心珠的血色就会丧失变成白色，如若主人当即丧命，连心珠也会破碎。自然，主人也可以自行捏碎珠子以告知拥有连心珠的人前来救护。”

程皑更加不解：“那何姑娘将此物交予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这人兴趣不多，唯有一样是此生都不会变的，那就是爱看热闹，”何所求狡黠一笑，对着程皑眨巴眨巴眼睛，“程家先祖是忠贞还是情痴，我很想知晓，不过现如今也无从得知了，不过既然他能想出并且践行集齐断魂而复活仙君的法子，我倒是很感兴趣到底能否做成。现在我还不想死，我身上的这一缕魂丝就留等你程家后人收集，只请程阁主告知后世，复活仙君之日将此消息烧给我，不枉我这一遭顺水人情。”

这些话每一字都是胡言乱语，每一字都该避谶，何所求这般无所顾忌也叫程皑觉着好笑，不禁捂唇莞尔：“何姑娘，你真有意思。”

史册记载太多，修仙不仅是功力更凭机缘，机缘又乃天定，何所求求飞升却也并非强求，若是天道眷恋那最好，天公不作美，她强求也是枉然，生死、得道不过都是如此。

二人说了许久，屋中甚至无需烛火照明也能看得清楚，程皑这才意识到天光大亮，问过何所求是否有意一道用早膳。何所求方觉困顿，打着哈欠说要回房家休息了。

程皑将人一路送到门口，等候多时的仆从来问那鲛人现如今如何处置：“他能说话了之后一直在喊二阁主的名字，怎么劝也不行。”

才刚好转的心绪当即沉了下去，程皑心道，却是忘了这个麻烦精。

何所求也不好再打扰，微拱手便要告辞，临走之际笑道：“那二位高人既想救自己的同类，也是不愿他受苦的，程阁主快去安抚那位美人吧。”

一夜未歇的程皑送走何所求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关押珍兽的地方，因半鲛太过珍贵，溢鼎宝阁特意为他单独设置一件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