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盖子养的”和“龟儿子”这样的骂人话,正是老胡头儿生前最是不离嘴边骂淘气孩子们的脏话。
李大见李二小儿耍赖地开始胡说了,知道不会再乱跑了,就不理睬地想歇歇抽颗烟,攒下力气,好弄李二小儿回家去。
这时,跑来一大帮的邻居和社员,其中胡家人最多,都是老胡头儿的儿子们。他们是听铲地的社员说:“你家老人的鬼魂附在了李二小儿身上,正往南山跑哪。你们不去听听看看,也好从他口中得知,他老人家到底是咋死在山里的呀。”
胡家人一听,觉得不无道理,就纷纷赶了过来。
李二小儿一见胡家人,就拍腿大哭道:“我的七郎八虎啊!你爹我死得好惨啊!你们可让爹想死啦了。”
胡老大就领着弟弟们是跪地磕头,哭道:“您死得是很惨,我们也眼见着了。是不是有人谋害了爹。您说给我们,我们一定给您报仇。”
李二小儿收起了哭声,以老胡头儿的语声叹气道:“你爹我不是被啥人谋害的,没有仇要你们去报。只是爹用了这短暂的一生,饱尝到了人间的四样死法,那可真是遭了云南大罪了。也有一样好,你爹我此生的罪孽,算是得以偿还了。在冥界好好修为修为,也就能去投胎转世了。”
胡大不解地问:“爹说的是啥意思?希望爹能说个明白。”
只见李二小儿,捋了一把根本没有的胡须(老胡头儿是有胡子的),止住了哭声,完全以老胡头儿的语声说:
你爹我呀……哎呀,这得从哪儿说起呢?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啊!咳,听你爷爷说,咱家祖上不是种地的庄稼人,先是在草原上放牧为生,后是打鱼过活。大清倒了,闹乱后,才来吉林求生的。你爷爷的外号叫“胡一枪”,对看准的猎物,没有开第二枪的时候。因为一枪打不到的距离,他是不会开枪打的。你爷爷不会种地,他想放牧,可没有本钱买牛马羊的,就进山打猎和下河捕鱼。这里的山不够大,大的猎物也没有。河更是小得不用行船,有本事也使不出来。不幸的是,你爷爷不懂怎么过东北的山区日子,又不知怎么熬东北的寒冬,还死要面子地不去向当地人学。那日子过得……咳,那才叫个苦啊!到了冬天,你爷爷身上没有棉衣,穿着单片儿的破靰鞡头儿,还得打猎供家人吃用,就背个火盆进山了。所谓天冷火也寒。那点儿火的热度,够暖和到哪儿呀?就冻死在了山口,离埋你爷爷的坟就几步远。
你爷爷死后,你奶奶带着我们才学着种地,吃菜糊糊,贴饼子。那时,地也不打粮,经常是霜来早,庄稼都不成,顿顿喝着稀粥,几乎就要饿死了。我对种地没了信心,就修好你爷爷留下的猎枪,织补好破旧的渔网,是夏天打鱼摸虾,冬天上山打猎,有荤有素,不至于让弟弟妹妹们耽误长身体。
我还利用空余时间,跟个老郎中学了点儿看病的本事。咳!爹没有成为能行医看病的郎中,完全是爹的任性和不听老人言的结果啊!爹后悔当初没有听老郎中的话,还有了老郎中的气。一气之下,不去学医了。因为,老郎中讨厌我去打猎,尤其厌恶和痛恨我会的诱杀黄鼠狼、山狸、野猫和狐狸这些方面的高超本领。他对我说:“你再继续这样不计后果地去恶意诱杀有灵性的动物,是会遭到报应的。你还是赶紧立即住手,我会让你去行医养家口的。不然,会凶多吉少!”
我不以为然地只当耳旁风,因为,我要尽快得到的是寒冬里黄鼠狼、山狸、野猫和狐狸那上等皮毛,它能给全家人换来吃用和穿戴。我只顾眼前,是继续打猎,面对老郎中的不停地规劝,我起身就走。老郎中发怒了,大骂我说:“如此,你此生无福,会不得好死!”
我嫌老中医对我的诅咒,就跟老郎中动了真气,愤怒地摔门而去,再也不去老郎中家学医了。
日后,我用懂得的一些医术,给所有求我的病人看病、针灸。就是平时坑害过我的人,来求给他的家人治病,我都没犹豫过,更没有难为过他们。而且,还不收啥钱财。其实,我是想用这种行善的手段,借此减轻我的罪孽,好弥补我杀生的过错。
你爹我这个人,也有大家称赞的优点。那就是,我一项不给亲朋好友添麻烦,求人办事,更是不差礼数。我眼见老四大了,老五和老六都要到该娶媳妇的年龄了,当爹的能不着急嘛!就去八虎砬子的大山里,求爱保媒的朋友,给你们陶登媳妇来。深山沟的姑娘,都想外嫁,一说,就有意要看看老四。你爹我这个人,办事性子也急,也知道山里都不是啥富裕的人家,我说啥也没好意思吃人家的一口饭,硬挺着在家一大早喝的半碗粥,是毫不犹豫地决定连夜顺着去时候的山道儿翻山回家。因为翻山,要比走大路节省一多半的时间。
上山时,刚眼擦黑儿,四外的景物还能看得清楚,就见一只毛皮漂亮的火狐狸,从不远处跑上了山梁。那个山梁正是回家的路,心说:“搂草打兔子,我就捎带着吧。”是提枪追了上去。谁知,不论我怎么追,那火狐狸就是在猎枪的射程外一点点,无法打到。急得我是大汗淋漓,气愤不已。
不久,天就完全黑了,跟着火狐狸也跑得浑身没劲儿了。赶忙凭着记忆往家的方向摸,借着天上的星光和地上白雪反光,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总算是摸到了回家的路。心里还是很高兴,这么黑没有抹搭山,就是万幸。忙把猎枪往肩上背,收起了捕猎的心,一心想回家。
哎呦!哪儿承想啊!我一个没站稳,枪口竟朝下了,而且手指还触动了扳机,就听“轰”地一声炸响,我就靠着一棵大树坐在了雪地上。低头一看,左脚脖子随即就冒出了一股有劲儿的血柱来……
天啊!我的脚筋被整个地掐折了,想站都使不上劲了,左腿很快就没了感觉。我赶紧脱下上衣,拼力地很扎,那血也是不住地往外冒。想到我内身穿有夹袄,就脱下棉袄继续狠扎。哎……也不知是扎紧了,还是天冷冻凝了血,或是血流尽了,反正,在血染红了棉袄后,就没有再往外渗。
血是不留了,我觉得冷得直哆嗦,想拄个棍子,一条腿地往家挪。可是,身边竟没有一个可用的树枝和木棒。有的只是背靠的枝丫众多的大树,我就知道坏事儿了。因为,等人来救和喊人,都是白费劲儿。出事儿的地点,正是前后村相距都差不多远的背静地带——南天门。平时进山的人,就是整柴禾,那地方都少有人走到的,我只有自己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