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又掩上了帘子。

越到皇宫前，人越少，但道路两旁的建筑愈加的高耸，巍峨。直到进了皇宫，大殿的光亮刺目，把那一小片天照的恍若白昼。

连徐棠棣心中都不禁小小的赞叹：这皇宫的花费看着甚至比大胤都豪华。

下了马车，数十人排成队伍迎接他，徐棠棣发现这些人连手中持的宫灯甚至都是镶了金的——因为节俭外加分家没几年，徐棠棣平日里都是都是省吃俭用，自己身上这套绣了银线的宝蓝色的锦缎衣服都是他日常舍不得穿的，现在看来简直是相形见绌。

跟着队伍穿过一条青石板道，走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他终于到达正殿的门前，从门外已然可以听见内部歌舞升平，热闹不已，他缓步走进去，里面齐刷刷几十双眼睛顿时都朝他投去了目光，徐棠棣挺直腰板，步履稳健，踏过柔软的地毯，来到了西秦皇帝的面前。

“胤朝使臣徐棠棣，再次见过西秦皇帝陛下，愿陛下福寿绵长。”徐棠棣单膝下跪——这是遵从西秦的礼节。

西秦的皇帝是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人，身上的衣服更接近汉制，但头上的头冠更接近西域的款式。“使臣请起，请起，赐座！赐座！”

徐棠棣暗自松了口气，等他坐下的时候他才发现皇帝的座位旁边还坐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女人，应该是皇后——因为皇帝的身边还坐着两个女人，一个身着朱红色的绫罗衣服，眼角虽然有细纹，但头上的饰品比皇帝座位旁的女人更加华美，大抵是皇帝的宠妃吧，就像许淑妃或者裴淑仪一类的。

至于另一个比较年轻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此次即将远嫁的公主吧——说来也怪，原本当时在大胤协商时，说的是要迎娶玉莲公主，结果最后又忽然改了，改了连他都没听过的兰达公主，光听名字，更容易让人相信这是个王子。

徐棠棣环视四周，大多是一些异邦面孔，想来这种场合来的肯定还有一些被西秦多征服的部落，这是正常。

直到他在下面的坐席中看到了文若。

这个人怎么到处出现？徐棠棣差点就喊出声了。那个前两天在崇阳行宫里放长线钓大鱼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印象里，商人一般不会出席啊？”他狐疑地喃喃道。没想到对上视线时，文若还非常礼貌地微笑着和她打着招呼。

徐棠棣没想到自己来着里最开始的情绪，竟然是恼怒。

处于礼貌，徐棠棣点头示意，但笑的实在不算是好看。

歌舞完毕，西秦皇帝先是举起面前的金杯，下面众人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徐棠棣瞥过后面，文若明显被酒呛了一下，发出轻咳声，然后偷偷把酒杯藏到后面，无色的浆液被倾倒了个干净，一旁的侍女为她擦干净。

就在这时，西秦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异国的使节。”

“臣在。”徐棠棣从座位上连忙站起。

一旁的文若装作饮酒的样子，目光好奇，举杯看向了徐棠棣这边。

“和亲事宜已定，今日在这么喜庆的时候，不妨把最终的决定念一下，好让大伙乐呵乐呵。”

“是。”

徐棠棣从太监那里接过旨意，声音洪亮的念了出来。

“胤朝与我邦，世代友好，自缔结友好互通协议后，双方来往愈加密切，为展现两国友谊，巩固双方关系，今命西秦公主兰达，与胤朝六皇子，康王赵端瑞，缔结婚约。”

旨意之后，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徐棠棣缓缓坐了下来。虽然旨意里什么世代友好，来往密切实在荒谬，更不用说那所谓的友好互助条约有多不平等，但自己还得庆幸西秦的皇帝竟然没有做出羞辱的事情，比如教他去钻个狗洞什么的。攻击性似乎比较低。

兰达坐在主位上，听着掌声隆隆，只是默默站起身，朝着自己的父亲跪下，身躯贴着地板，一副谦卑而可怜的模样。

“兰达，谢过帝父，愿太阳神阿琉撒保佑我朝千秋万代。”

徐棠棣看向了那位公主——兰达似乎对于这个结果不喜也不悲，相比于大胤的那些个被赐了婚的贵族，表情几乎可以写在脸上的，只是碍于面子表露不明显，但要是细看其实也颇为明显。但是这位西秦的公主简直可以算是置身事外的感觉，万物于其皆是次要的。

兰达起身，坐回到座位上，她此时也说不出自己有什么感受，快乐，悲伤，愤怒？在旨意被念出来的那一刻，她仿佛陷入了茫然之中：她曾经调查过胤朝的情况，而这位窜出来的赵端瑞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她原本说破罐子破摔，就算嫁给了个烂人，也总能将其敲骨吸髓，好好利用，毕竟自己心想胤朝为了那点面子会找个位高权重的烂人。

但是没想到胤朝可能都不算特别关心这件事，找了个和自己一样寂寂无名的皇子配对。

兰达终究还是少年人心思，总是觉得世界与她都是敌人，但最后发现似乎没有人在乎她，这场宴会似乎都比她这个人要重要不少。

她握着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在台下，文若端着酒杯，观察着上面的一举一动，这个结果于她而言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意料之内——大胤的皇帝如今已经年迈，没了脾气，但也没了那种小家子气，外加礼部的斡旋协商，最终找到一个并不出头的赵端瑞当这个倒霉蛋不奇怪。

而西秦方面，她知道那个西秦皇帝宠爱他的贵妃，贵妃的一儿一女在宫里几乎可以是横着走的，而那个傲慢的皇帝不会把大胤这种战败国放在眼里，当然也就不会让最受宠的玉莲嫁过去，所以就挑了这么个小孩子去和亲。

“不过这孩子也是可怜，要换做当年的我，绝对会大闹宴会的。”她对着兰麝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