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长篇小说)袁竹著第六十二章(1 / 2)大唐诗祖陈子昂首页

政治的波澜总是轻易地将文人墨客卷入其中,陈子昂亦不例外。他曾满怀壮志,欲以笔墨安天下,却不幸在政治的洪流中遭遇挫折,满腔热血化为乌有,心中抑郁难平。

归乡的路,对他而言,既是逃避也是疗伤。半年间,他沉浸在故乡的宁静与淳朴之中,与妻子张氏共度时光,那些山间的漫步、日出的守候、云卷的观赏,渐渐抚平了他心中的创伤,让他的心情有了一丝回暖的迹象。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正当陈子昂以为可以在这片土地上重拾生活的宁静与美好时,老父的突然病故如晴天霹雳,再次将他击入深渊。失去至亲的痛苦,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一场暴风雪,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温暖与希望,让他的情绪跌至了冰点。

悲痛之余,陈子昂的身体也仿佛失去了支撑,长时间的抑郁与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身心俱疲,一病不起。那些日子,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四季更迭,心中却是一片荒芜。张氏日夜守护在他身旁,用无尽的温柔与耐心,试图为他筑起一道抵御悲伤的防线。

经过两个月的漫长治疗与调养,陈子昂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他的身体逐渐康复,但心中的伤痛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愈合。他开始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无论是张氏的陪伴,还是山间的一草一木,都让他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宝贵。

在这段艰难的时光里,陈子昂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人生的意义。他意识到,无论政治如何变幻莫测,无论命运如何多舛,唯有珍惜眼前人,珍惜每一个能够感受生活的瞬间,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开始用笔记录下自己的思考与感悟,用文字继续探索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让自己的灵魂在文字的世界里得到永恒的栖息。他在养病期间写下了《感遇》其三十八:

仲尼探元化,幽鸿顺阳和。

大运自盈缩,春秋递来过。

盲飙忽号怒,万物相纷劘。

溟海皆震荡,孤凤其如何。

陈子昂通过对自然界景象的描绘,寓含了深刻的哲理与人生智慧。它告诉我们,无论宇宙如何变迁,自然法则始终如一;面对生活中的挑战与困境,我们应当像孤凤一样,保持高洁与坚韧,顺应自然,勇于面对,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在陈子昂家遭遇变故,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与自我疗愈的艰难时刻,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亦如狂风骤雨,席卷着每一位身在其中的臣子。女皇武则天的决定,无疑是对李唐皇室的一次重大妥协,也预示着武氏家族权势的日渐式微。然而,权力的交替从不是和风细雨,而是伴随着激烈的斗争与牺牲。

武承嗣、武三思、武攸宜等武氏子弟,面对家族权势的日渐削弱,内心充满了不甘与恐惧。他们深知,一旦武则天将皇位归还给中宗李显,自己曾经享有的特权与地位将如同泡沫般破灭。因此,即便是在末日的阴影下,他们依然不甘心地策划着最后的反击,企图通过迫害那些可能威胁到他们利益的人,来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权力之舟。

陈子昂,这位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文人,因其在朝中的声望与影响力,自然成为了武氏子弟眼中的“眼中钉”。武皇虽允许他带官归侍,却也留下了随时召回的条件,这无疑为武氏子弟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与机会。他们深知,一旦陈子昂回朝,必将成为他们权力斗争中的一大障碍,因此,他们必须在此之前彻底摧毁陈子昂的名声与地位。

于是,一场针对陈子昂的阴谋悄然展开。射洪县县令段简,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官,却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了关键角色。他接到了武氏子弟的密令,令其将陈子昂监禁起来,并通过各种手段对其进行迫害,企图让其身败名裂,再无颜面回朝。

段简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用力一拍大腿,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监禁陈子昂,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他陈家家大业大,平日里又怎会少得了金银财宝?如今他落难我手,我岂能错过这大捞一把的好机会?”

县丞闻言,眉头紧锁,面露忧色:“大人,这样真的行吗?陈子昂毕竟是朝臣,而且据说还是武皇的宠臣,万一此事败露,我们可都担待不起啊!”

段简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县丞大人多虑了。你可知‘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现在不过是个阶下囚,哪里还有什么朝臣的威风?再者说,他既然是文官,那我们就用文人的方式来对付他——以文治文。”

“以文治文?”县丞一脸疑惑。

段简得意地解释道:“我们不必动用酷刑,只需在文字上做些手脚,给他罗织些莫须有的罪名,比如说他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之类的。文人嘛,最重名声,一旦这些罪名坐实,他便是百口莫辩,只能任由我们摆布。到时候,他的家产自然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而他也只能含恨而终,哪里还有脸面回朝?”

县丞听后,虽觉此法阴毒,但想到那诱人的利益,也不由得心动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已有了计较。

又到了每年9月28日的祭孔日。这天,陈子昂应邀参加了县丞主持的祭孔大会。会后,县丞把他留在了县衙,说他受段县令委托,请陈子昂把下面几个问题写成书面材料,以便段县令回奏上司。

“什么问题?”陈子昂急问。

“第一,歌女窈娘是畏罪自尽,你为何写招魂诗?”县丞问。

面对县丞的提问,陈子昂的回应中带着明显的愤怒与不屈。他深知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不仅仅是简单的询问,更是对他个人立场与信念的质疑与挑战。

“目无国法,夺人之妻,罗织罪名,连害两条人命,”陈子昂的声音在县衙的静谧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此等恶行,天理难容,人心共愤!我陈子昂虽是一介书生,却也知人间有正道,世间有公理。窈娘之死,非但个人悲剧,更是社会之耻,时代之痛。我悲愤之下,写下招魂之诗,只为悼念无辜亡魂,揭露世间黑暗,唤醒世人良知。此举何错之有?又有何不妥之处?”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要将这黑暗中的一切不公都照亮。他知道,自己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只要有人愿意倾听,就总有希望改变这一切。而他,就是那个愿意站出来,为正义发声的人。

“第二,当今神皇,亘古未有,开创盛世,你为何有‘后无来者’之说?”

“幽州台上,有感而发,时为何时?事为何因?你知道吗?”他自问自答,“时为何时?乃是大唐盛世,四海升平,万民安康之时,却也是我陈子昂壮志难酬,空有报国之心而无用武之地之时。”言罢,他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四周,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倾听他的心声。“事为何因?”他继续沉思,眼中光芒闪烁,“或许,是世道如此,非人力所能改;又或许,是我才疏学浅,难以承载这乱世之重。但更多时候,我感到的是一种无力与无奈,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说到这里,陈子昂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中既有对现实的嘲讽,也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奈接受。

“第三,你为你父亲写的墓志铭中,有‘青龙癸未,唐历云征’,‘大运不济,贤圣罔象’的句子,犯了圣上大忌,作何解释?”

“此乃我引家父教诲之句!”

陈子昂的言辞如同冬日里的一把火,炽热而强烈,照亮了周围昏暗的空气。他转身面向那些隐于暗处,或许正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的势力,语气中满是不屈与愤慨。

陈子昂的声音回荡在县衙大堂上,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家父,一位智者,一位慈父,他在我成长的路上,无数次以言传身教,激励我在这贤圣相逢的时代,施展才干,积极进取。他告诉我,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风雨,勇于担当,而非逃避或屈服于不公。”

说到这里,陈子昂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家父教诲的深刻理解,也是对自己信念的坚守。“我遵循家父的教导,以文会友,以诗明志,何罪之有?”他质问着那些无形的对手,声音中透露出不可侵犯的尊严。

“文字之祸,古已有之。”他继续说道,语气中既有对历史的无奈,也有对现实的控诉。“但你们,却将这份古老的诅咒,当作了排除异己、打压忠良的工具。你们如此下作,足见你们急欲置我于死地!可你们是否想过,这样做,又能为这盛世带来何等的污点?”

随着话语的落下,陈子昂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怒不可遏地站起来,衣襟随风鼓荡,仿佛要挣脱一切束缚。他的目光如炬,扫视着四周,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他的不屈与抗争。

“我陈子昂,虽身处逆境,但心向光明。我不会因你们的诬陷与打压而屈服,更不会放弃我追求的理想与信念。”他高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决绝与坚定,“此地,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但我相信,历史会见证一切,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

厅堂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陈子昂坚毅而复杂的面容。他闻言,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心中暗自思量:“果然,武氏兄弟的手段远比想象中更为狠辣。”

“陈拾遗,慢!”县丞的声音虽带着几分客气,但其中的威胁之意却是不言而喻。陈子昂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县丞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一场风波,远非简单的误会或冲突,而是涉及到了朝堂之上的权力斗争,以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与算计。

“段县令……很快就要回衙……”陈子昂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已有了计较。他明白,自己此刻若强行离开,只会更加激化矛盾,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留在这里,虽然看似被动,却也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丝转机。

“好,我就在此等候段县令。”陈子昂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他缓缓走回座位,坐下,闭目养神,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的不安与焦虑。

厅堂外,夜色渐浓,寒风透过缝隙,吹拂着陈子昂的衣襟,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但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对即将到来的对峙的深深忧虑。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用智慧和勇气去面对这一切,才能在这场权力与正义的较量中,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厅堂内静得只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陈子昂闭目沉思,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过往的种种经历,以及家父的教诲。他深知,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能放弃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因为,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看到希望的曙光。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厅堂的宁静。段县令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而入,他的脸上写满了严肃与紧迫。陈子昂睁开眼,与段县令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一场关于真相与正义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