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右安的大学寝室在一楼，不用爬楼的幸福让他免不掉有些庆幸。然而他心里清楚，一楼自然有一楼的痛苦。

他拖着沉重的行李推开宿舍的房门，一只槟榔大小的蟑螂眨眼间藏住了它的身影，跑进他的柜子里。他心惊胆战地拉开橱柜，尽量不让自己的动静惊扰到“原住民”。

橱柜里还堆叠着衣物，棉袄，保暖卫衣，牛仔裤和内衣，还有短袖，真是各个季节的衣服都有它们的位置，整整齐齐地坐在橱柜里面，像是被放进骨灰盒的尸体，是衣冠冢。

可能是这些衣服还存留假期前的体温，张右安来了勇气，不断拍打着它们，企图用这样的动静惊扰藏匿起来的蟑螂，唤醒灵魂似的。

他打亮手机上的手电筒，用微弱的光线在黑暗的橱柜里面翻找着，终于在角落里看到正在扭动的触须。他抓起眼前的某件衣服，揉成一团扔了过去。

因为柜子是铁制的，蟑螂在受到袭击时，沿着橱柜里的空隙爬进了另一只橱柜。

张右安彻底松了一口气，他跨着步子走到床铺前，将行李箱中的床单和被罩抽出来，一一套弄到床上，才终于肯歇息下来。

他住在下铺，床铺是用床帘罩起来的，有遮光的部分，也有防蚊的部分。此刻他注意到，在反光的床帘上还挂着几只蟑螂卵，他不了解这个东西，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舍友陆陆续续都赶了回来，只有一个人因为要准备考研的复试，迟迟没有返校。他发来信息说会在复试之前回来，他报考的学校就在南京。

张右安回信说：“我在你的橱柜里面给你留下了惊喜。”

他没有告诉对方究竟是什么，毕竟蟑螂也没有什么好去形容的，等到对方真的回来时，蟑螂早不知跑去什么地方了，也许两人都不再记得惊喜这回事。

返回本身就是一种惊喜。

余下的几个人一起去食堂吃了饭菜，在快餐窗口，即使食物还是一年前，两年前，三年前的食物，他们也很好这一口，虽然仍想要去抱怨。

“你说说，”张右安问道，“这饭菜能不能换换品种，整整四年，一眼望过去还是那些菜！”

不过他也只是抱怨抱怨，而且他的舍友甚至会责备他，“有的吃就不错了，反正我不会像你这样挑食！”

看看，受欺负的人成了资本的帮凶，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伟大的，善良的，又是无价之宝的珍贵品质，反而成了一种可以炫耀的东西，为了掩盖真正的丑相。

张右安讨厌这一点，连带着认为舍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抱怨归抱怨，他只是这个时候有些怨气而已，等会儿回到寝室，只要打开游戏，几个人还是能心平气和地讲话，哪怕会翻脸吵架，那也是因为别的事情了。

“吃饭就吃饭，哪里来那么多的话！”

张右安可不是话痨，他宁愿一整天都不讲话。然而新学期开始难免有些趣事需要分享，比如除夕夜的烟火怎样耀眼，比如北方又是一年一度的大雪，冰天雪地里有几只刚满月的小狗，作为商品被拴在笼子里，供人们套圈享乐......

张右安实在没有忍住，他询问大家：“最近我发现一些好书，感觉看了就能让人生得到升华，你们要不要看看？”

没人理睬他，因为没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