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飞船启动了。载着五个人的梦想，向那个没有期待的终点前行。

回看下面，校园的一草一木变得越来越小。那些一草一木永远都那么站着，像是要做学生们的好伙伴，招呼过来，招呼过去。“你好”“我好”，好到让人忘了这些只会站着的植物也是生命。

许阳看了看自己身上那道自我赋予的划痕，那是他曾经和这些草木互通灵魂的证据。这划痕依然清晰，对于他是如此。但那道同样的划痕对于那棵树或许不值一提。

人总认为自己是高等生命，植物是初等生命。岂不知，人待的地方植物都能待，植物能保持的生命状态人几乎一天都不可能。

那些迎来送往的校园植株，曾经认识了多少学生，又送走了多少。可惜学生做不到，他们要为吃喝、游玩寻找新鲜的目标。

“所以，世界才是构筑在生命树上的。除了生命树，任何其它的事物都不配。”许阳自言自语地总结。

“哲学，是给苦难的人制作的定制午餐。”刘瑜玲接着说，“用孩子们的口吻来说，一个开始谈论哲学的人就是一个失掉青春的老者。”

“许队是不是准备退休了？”

许阳没有回答。他还是望着那些草木，想象生命树存在于哪里，是什么样子。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离开这家园了。或许会想念这里吧。”李蕊说。

家园，这个词公平对待每一个人，它不是一个物理的、空间的名词，而是一个记忆的、想象的抽象名词。

每个人都有家园，不管多么简陋，在那里总植有一棵树，一棵和这人同岁同年的树。一般看不到，但在某些时刻，会望见那“亭亭如华盖”的样子。就是人启动梦境视角的时刻。

在这个从未接触过的飞船里，五个人都没有任何旅行者的感念。

飞船先进，航向遥远，景色迷离，然而谜底却是一片黑暗的未知。

许阳想到了他最初见到系统时的惊喜，成为了英雄般的角色，拥有了常人不可企及的力量。发展了队伍，战斗在前线。但此时，他能做的只是去迎接更大的敌人。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长短相较，高下相顷，声音相和，形质相随。”

这些书中的警句忽然给他以启示，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宇宙，根本不存在极乐的土地。盛衰苦乐是万物的循环。

想要摆脱，只有两种，要么极端糊涂，要么极端智慧。极端糊涂，不识苦乐之象，免去了思虑之忧。极端智慧，通彻了生死之虞，无所谓盲动，免去了焦灼之愤。

但是，这两者都是反常的。因为世界就是一个全力开动的齿轮。用苦乐中的爱恨情仇驱动齿轮下的血肉之躯。

所以，生命的答案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

正如这宇宙苍穹的颜色，黑暗、幽深。

随着一片惊异的闪光，飞船临近了魔灵中枢的殿堂。

然而，就在渺小的飞船一点点回归这巨大的怀抱时，一道异样的闪光忽然照射在飞船可视区域里。紧接着，就是一道凄厉的电火。就在这一瞬间，如同电影的默片。一些血红的液体溅射到了许阳和几个同伴身上。

转而望去，李蕊已经像一片黄叶一样枯碎在了几个人的脚边。

掉在地上的金属牌解释了一切，她没有用这金属牌掩饰自己的身份。

这就是生命的答案与谜题吧。血液流逝，不再跳动，不再思考，不再计较得失。对于这样一个旅途，未必是件坏事。毕竟他们要去的地方那么危险。

只是，不知道这么老远赶来，灵魂还能不能找到家。

紧接着，大概是系统提示了“到来者”的异常。这艘特意赶来的行船成了送上门的猎物。

说来也是，这个庞大的系统怎么就只认牌子，不会看吗？

真的不会，因为眼睛这种器官，魔灵不具备。它们可以感知，可以嗅出能量的气味，但不会去看。看属于光明世界的功能，魔灵不入此道。

于是，几个远道而来的远征力量，轻而易举地被全员押解到案。

在一个布满藤管的蠕动着的有机墙体上，许阳、刘瑜玲、刘卓、宋衡，被如同蜘蛛网上的猎物，用结实的胶管紧紧缠绕着。一个灵敏的触角似乎发现了这种生命的结构构造。它触动着刘瑜玲的手臂、脖颈、下颚，似乎对生命的这种构造极富兴趣，然后化为了一条纤细的线虫，钻进了她的眉宇之间。

许阳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了。他看了看那已被拆解的飞船上的血渍，李蕊是不是智者先走了一步呢？

最后的这个世界的画面，大概就是那株藤叶。叶面已然焦黄，似乎失去了生机。但叶脉间的纤细管道还有着那种新鲜的灵动。这或许是在这片黑暗中唯一的救赎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