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曾记载：“相传墟墓间太阴，积尸之气，久化为罗刹鸟，如灰鹤而大，能变幻作祟，好食人眼，亦药叉、修罗、薛荔类也。”

它第一次见到李奶奶，是在坟旁。

她被人搀扶着，来这里祭奠。

她来祭奠两个人，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

李家原是书香门第，战争开始后则满门成为忠烈。

她的丈夫和儿子不忍家国之难，决然离开清水镇。

即便在不舍得，她也没有说过一句“不许。”

同一年，李奶奶在家附近捡到一个弃婴。

她将孩子带回家抚养，取名为十安。

十方之地，皆平安。

她期望远行的亲人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托人打听前线的消息，可每次得到的消息都是已方局势不好。

十安正值舞勺那年，李奶奶得到了噩耗——她的丈夫和儿子双双战死疆场。

她一夜之间白了头，天天以泪洗脸，终是哭瞎了眼。

自那之后她开始不分昼夜地叠金元宝。

即便看不见，不会叠，她也不买现成的。

十安于心不忍，知道奶奶是想亲手把这份思念带给另一个世界的他们。

在十安心中，奶奶于他有救命之恩，是他此生唯一的亲人。

于是他亲自去元宝铺请教如何叠金元宝。

学会后，他耐心地教奶奶，看着她笨拙却认真地学着。

祭奠那天，十安搀扶着奶奶来到她丈夫和儿子的坟前。

十安帮奶奶将亲手叠好的九百九十九个金元宝全都仔细地烧了。

除此之外，还有数百封家书。

那些家书，都是奶奶亲笔写下的，却一封都没有寄出去过。

他知道奶奶是怕扰乱军心。

对奶奶而言，自他们走以后，每一日都是向死而生。

本以为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十安却怎也没料到有生之年，战火会再次燃起。

他正值弱冠那年，当朝皇帝下达了征召令，规定每家每户出一名男子上前线。

十安虽不忍家国之难，却更放心不下已年过花甲，双目失明的奶奶。

得知此事后，他失魂落魄地来到坟前，独自饮着闷酒。

殊不知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好奇地注视着他。

（贰）

身为罗刹鸟，它必须在阴气极重之地待着。

若是在人气旺盛之地待太久，它不仅会法力尽失，甚至连性命都不保。

和其他罗刹鸟相同，它唯一的食物便是人类的眼睛。

不过它从不像它们一样强抢人类的眼睛，它觉得那样做吃相实在是难看。

所以它专挑死人的眼睛。

几年前它在坟前初次遇到正在祭奠已故亲人的李奶奶和十安。

那时起它就被十安身上浓重的至阴之气迷住，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得到他的眼睛。

对于罗刹鸟来说，能得到极阴之人的眼睛本就已经算得上是泼天的富贵了。若是那人再自愿将双眼献给它，不仅能助它修为大增不说，且日后它再也不用食人类的眼睛苟活。

十安不知自己乃阴气极重之人，易招妖鬼的体质，更不知它早已盯上他许久。

它想等一个好时机夺走他的眼睛，所以一直跟在他附近。

那晚它正好撞见他跪在坟前，拜天拜地拜鬼神。

它听到他大喊着：只要能让他陪在奶奶身边走完后半生，哪怕做只孤魂野鬼也心甘情愿！

心微微一动，它没忍住开口问道：“那你是否愿意把双眼献祭于我？”

它的话给十安吓了一跳，结巴着问：“谁？是谁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