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良辰遇佳人(1 / 2)川山绛刀录首页

此后半月,车队沿江南东道北上,一路途经江阴、海陵、高邮等地。

每抵一城,马车队皆会停歇数日,成振云于城中挥金如土,领诸位豪杰至当地有名酒楼尽情吃喝。

马车队伍浩浩荡荡,声势烜赫,各城之中慕名而来者与日俱增。闻得此乃真龙先生的车队,众人都想去曹州,参加《紫云剑法》的扬威大会,一睹真龙先生威仪,马车数量亦由原先的两百辆骤增至三百余辆。

抵达徐州,到当地最大的酒楼雀云阁,整整四层皆被成振云包下,用以款待众英雄。

徐州作为汉帝之乡,其酿造的新丰酒名闻遐迩。即便时至大唐,此酒仍备受推崇。前有王维诗云“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后有谪仙人“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能入谪仙人法眼,实非寻常。

美酒令众人酩酊大醉,就连向来滴酒不沾的周雨信,也难抵酒香诱惑,饮上一壶。唯有乐川对饮酒一窍不通,在顶楼倚栏独坐。

月朗星稀,待房大富与周雨信寻到他时,他已呆坐许久。

“两位不去跟大家喝酒,怎么跑来找我这个酒瞎子。”乐川见二人齐至,侧头说道。

周雨信举着手中酒壶,踉踉跄跄搭话:“‘满酌香含北彻花,楹樽色泛南轩竹。’连小生这等不懂欣赏之人都浅尝一盏,前辈不饮此酒,未免抱憾。”

房大富拍拍满是酒水的肚皮,开怀大笑道:“房某倒是有不同见解,兄弟定是不屑与这群人饮酒,只想与天下人共饮!”

看着楼外美景,周雨信双手扶栏,喟然长叹道:“小生闻道,玄宗曾于长安朱雀大街,款待天下百姓,饮的就是这新丰美酒,可惜小生晚生了一百年,未能目睹盛景,只能品尝新丰酒,聊以慰藉。”

乐川目光随周雨信所望,远眺城外黄河,缓缓说道:“我曾在长安待过些许时日,坊间传玄宗这人好大喜功,你说的宴请天下,怕是无稽之谈。”

房大富顿了顿说道:“宴请天下人又有何难?我等有幸当了皇帝,只需命人在长江黄河上游开凿百顷酒池,酿上万斤美酒,将酒坛摆上漂船,任其顺流而下,而我华夏子民,只消沿岸取酒,便可开怀畅饮一番。”

周雨信借着三分醉意,打趣说道:“房大侠胸怀宽广,家国之情常挂嘴边,依小生所见,请天下人饮酒是假,要当皇帝是真。”

房大富哈哈笑道:“房某一介粗人,绝无此等能耐,醉酒胡言,你可切莫当真。”

周雨信接话道:“房大侠高大威猛,虎背熊腰,颇具西楚霸王之风采,项羽立国定都,便是在徐州一带,房大侠莫不是要效仿前人,‘力拔山兮气盖世’?”

房大富接着说道:“房某记得力拔山什么之后,还有几句不太中听的话。”

周雨信闭目吟诵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房大富抿一口杯中酒道:“房某有勇无谋,空有一身武功,乱当皇帝恐怕只会落得个霸王别姬的凄惨下场!”说罢,周雨信与其哈哈大笑。

周雨信随后拍拍房大富肩膀,叹道:“开国皇帝只需一身举世无双的力气,若是治国无方,皇位让给子孙便是,你到时候啊,在太上皇的位置上逍遥快活。”

房大富正要谦逊几句,一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三人面前,待他抬起头,才看清他是雀云阁的掌柜,见其面露难色,对三人说道:“三位爷,这些话你们就留到家中再说吧,在这里继续说下去,恐怕...恐怕整个雀云楼都要遭殃。”

房大富被扫了兴,嗔怒道:“我们兄弟几人说几句话还碍着你个卖饭的什么事了?”

掌柜以袖抹了抹额头汗珠,说道:“爷言重了,雀云楼里的爷都是江湖英雄,大唐好汉,天不怕地不怕,而我们小的拖家带口,妻儿老小都等着小的腰上那几两臭银子,自然贪生怕死。徐州向来是兵家要地,朝廷官爷隔三岔五便来场子里打祭,三位爷的话若是被他们听到,不知又会惹出什么祸端。赏个面子,权当是小的恳求您了。”

房大富瞥其一眼嫌弃道:“行了行了,快滚。”

那掌柜的嘴里连声说着是是是,退下楼梯。

听其喝声奇大,就武功内力而言,定然不凡。周雨信问道:“房大侠,你这身功夫不简单,不知师从何人?”

房大富一脸正色道:“你我三人以兄弟相称便可,何以房大侠长房大侠短地称呼房某?如此抬举,令房某诚惶诚恐。”

周雨信拍着房大富背后,言道:“你不用谦虚,威风凛凛,身姿挺拔,武功不凡,而又正气凌然,锄强扶弱,房大侠这名号很合适你。”

乐川笑道:“迄今为止,我等对房大侠的门派归属、身世渊源,仍一无所知,房兄弟可否告知一二?”

房大富肃然说道:“房某本想等二位见到真龙先生,再表明身份。如今与两位兄意气相投一见如故,房某自当坦诚相待。”向二人拱手作揖,脸有忧色道:“只是,恐怕房某一旦说出身份,遭到二位唾弃,此后再也不理会房某。”

周雨信醉意朦胧,用力拍着房大富肩膀,唾沫横飞地说道:“房大侠呀房大侠,初见你豪气万丈,今日怎么婆婆妈妈的,别枉了‘大侠’二字,有话但说无妨!”

房大富说道:“真龙先生,便是房某家主。”

周雨信指着房大富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说,你与成振云一般,都是真龙先生管家?”

房大富说道:“不错,房某此次到江南,便是受真龙先生差遣,他早有听闻乐兄弟武功高强,有意请你到家中做客,房某有幸,听闻乐兄弟在龙城的踪迹,房某这才有机会见到两位兄弟。”

乐川又问道:“矮胖阔少买刀的事,不是房大侠有意安排?”

房大富回话:“绝无可能,能在常州遇见二位,实属房某运气好,若让房某与那土豪共谋此等卑劣之事,我不如自刎了之,二位若是不信,我可发毒誓自证。”

“这么说,在鬼市里的西域算命女子,也和房大侠无关?”乐川道。

房大富忙解释道:“至于相识那天鬼街便开市更是巧合,十一月十一,恰逢冬阴,阎婆子开市,若是碰上冬阳,你们可就没这机会。至于里面有何西域女子,是人是鬼房某一概不知,更别说是房某的安排,若是她有何大能,掐指便能算出房某卦象,那也不足为奇,鬼市里包罗万象,这些小事再正常不过。”

乐川听言便觉房大富心思缜密,自己未曾说鬼市里西域娘子作何反应,只是提了一嘴,他便能猜到几分,着实厉害。当天被阔少为难,恰好碰到房大富解围,又恰好那天鬼市开市,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整个鬼市里都是房大富的安排,各司其职在里面装神弄鬼。

可转念又想,当时在鬼市里看到的东西,各种珍奇异宝一时半会怕不好准备,况且在里面时日过得飞快,这不是常人能随便做到的戏法,房大富也不至于为了骗他们二人而准备如此大排场。

不怕他全是假话,只怕半真半假,总觉得哪里不妥,可揪着不放,他也不会说出什么破绽的话来,只得话锋一转:“我与周兄平时行事低调,房大侠是从何得知我们二人行踪?”

房大富笑笑说道:“乐兄弟,你做的事可一点也不低调,房某曾经在茶馆,听到过一帮道人自吹自擂,说茅山上有个白发妖人,害死了他们七位师兄弟,在华阳洞口,想继续残害百姓,幸得他们大师兄观星子出手,才阻止他伤人。这白发妖人,大概就是乐兄弟了,不知当时,乐兄弟跟他们有何矛盾?”

在华阳洞外,明明是观星子一行人对乐川横加阻拦,自己被迫出手,怎么现下倒打一耙?乐川笑着摇摇头道:“我朋友遇难时,道长们舍命相救,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他们出手?,道长们恐怕是真的碰到白发妖人也说不定。”

房大富说道:“那些道长们,大概不是你对手,若非如此,他们断不会在茶馆里说这些风言风语来掩人耳目。此处道人甚多,由于你在茅山闹上那么一下子,常州一带的道人都听说过你这么一号人物。再加上,真龙先生眼线众多,房某得到的信息,总会比旁人多一些。”

乐川笑着说道:“原来如此,这些江湖传闻多半是杜撰,信他两分即可,那些胡乱编猜的人多了,到时候江湖上又不知传出些什么古怪的事来。”

房大富仅凭茶馆听到茅山道长的几句话,竟然猜出事情的十之八九,乐川总觉得其中有些古怪,可他都能解释得通,也不不再多想。

房大富说完,对乐川拱手道:“茅山道人如此诋毁,你却毫不在意,好胸襟!相比于房某,乐兄弟更配得上‘大侠’二字,房某五体投地!”

乐川苦笑道:“房大侠,这顶高帽你就戴着吧,真大侠我也配不上,我师姐倒是可以。不过她已失踪多日,我在茅山上找了她一个多月,说我高调也好妖人也罢,这些我都不在乎,只是无论我怎么找,就是找她不到。”

周雨信酒杯在手,晃晃悠悠道:“小生真是好奇,你师姐容貌极美,又有侠气,怎么世间的美事都被她给占尽?”

想到师姐悲惨的身世,若是世间美事被她都占尽了倒好,也不用在这波谲云诡的江湖里飘摇,乐川叹了一口气。

房大富略显急切说道:“乐兄弟不必忧心师姐,真龙先生眼线遍布大江南北,等到了他家,你找各路人打听打听,定能问出你师姐些消息。只是...只是房某虽说不是有意瞒着二位,今日将实话说了,不知二位还有无意愿到真龙先生那去?”

乐川接过周雨信手中的另一酒盏,对其说道:“房兄,你今晚若是不跟我们解释解释,我们二人倒是不敢跟你去了。”

周雨信说道:“正是正是,来来来,与小生喝上一杯。”

房大富闻言大笑举杯,与乐川、周雨信相碰而饮。

待到真龙先生家中,已是一月之后,与其说是家中,不如说是城内,其规模宏大,相较于常州城不相上下。来自东西南北各个方向,数千辆马车汇入其内,如滴水入川。

从南门入内,其布局规整,房屋错落有致,宽三丈有余的主道两旁,是上千间四合院,四合院内又分二进、三进、四进院,若是每间都统计下来,足有四五千间房子,黄家人口虽多,却也住不完这许多房屋,正好五湖四海的朋友被真龙先生请了过来,不愁吃住。

于大院东侧,一栋黄家私人酒楼矗立,数千人于其中齐饮,仍不觉拥挤。

一连数日,成振云、房大富等人在大院中款待五湖四海的英雄。

若长江之中流淌着的不是江水而是酒,恐怕整条江都会被这群人饮干。夜夜笙歌让众豪侠早已忘却此行目的,什么真龙先生,什么紫云剑法统统抛诸脑后,每日只管醉生梦死。

乐川来时看到,大宅门口写着“黄府”二字,并非“乐府”,略感失望,不是雾林村人,真龙先生八成是不会使紫云剑法了。

自从听了西域女子的卦辞,乐川自此次北行以来,鲜与英雄们饮酒作乐,更多的是到处打探消息,但始终一无所获,常常一人独倚栏杆,发闷发呆。

周雨信看出他心思难解,领他到曹州郊外大河旁解闷。

二人悠然漫步于河畔,周雨信一边前行一边说道:“小生听闻,天下百花之中,牡丹最为雍容华贵。刘公曾诗云‘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恰好曹州乃是牡丹之乡,小生着实渴望一睹其究竟如何惊动京城。”

乐川意兴阑珊,随口搭腔道:“牡丹花我在长安见过,除却花朵较大,实不知有何妙处?”

周雨信左手搭在乐川肩上,笑容满面道:“长安的是家养之花,家花怎比得野花香?传闻野牡丹不可能为大圣皇后开花,而被贬谪至此,从此落地生根。”

乐川惊诧道:“花也能遭流放?”

周雨信笑道:“圣人天子痴人说梦,他就算是将天上星辰贬走,达官贵人们也得用布匹将天遮起来。”

乐川说道:“天下哪有这么大的布匹?”

周雨信左手再度搭上乐川肩膀,说道:“那要看织布匠们的技艺有多高超了。”言罢,哈哈大笑。

河边芦苇丛生,几间破旧农舍零乱点缀于草丛之中。二人沿着河畔行走许久,皑皑白雪之内,别说是牡丹花,就连野花都难以寻觅一朵。

周雨信挠头说道:“怪哉怪哉,明明当地人说,此地西北河畔有牡丹,怎的一朵未见?”

恰在此时,二人见听到方河堤路上,有人高声吆喝,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顿在河边,被一辆满是草料的牛车拦在其后,二车同向而行,河堤路甚窄,而两边又是极陡的河岸,马车无法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