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种是侮辱人的话，比杂种还杂种。

果然，这些变种很快就露出本性。年前几天是女婿和准女婿来“看节”的日子，二十八上午，一对小夫妻过龙头峰来红石矶，竟被两个下炮楼的鬼子拦住了。一阵哇里哇拉，鬼子便伸手向女子怀里摸。丈夫求情阻止，却被鬼子一脚踢翻了。女子见老公口吐献血，便在鬼子怀里挣扎着大喊大叫。救命声被正在德正门外踢毽子的大男孩们听到，便一窝蜂的寻声赶过来。一个鬼子正在扯女子衣服，另一个见来了一大帮半大小伙子，便叫了声：

“多嘎给达”

动手的鬼子听说来了人，这不是坏他的好事嘛，骂了句“八嘎”便跳起来，抓起身边武器就啪的一枪。这一枪虽没打着人，却也把这些人镇住了。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进不敢，退不甘。正僵持时，突然有人大叫：

“狗日的，欺负我姐！”

男孩疯了似的冲过去，哪还管鬼子手里的枪。众人见状，便也都呼啦一下跟着过去。这都是从战场上杀红眼的鬼子，哪把这些孩子当人看，便鬼叫着端枪挺刺，噗嗤一声就把当头的一个刺倒了。毕竟都是半大孩子，哪见过硬生生当面杀人的，见前面一个倒在血泊中，后面的愣了一下便都吓得跑进德正门了。

消息一出，整个红石矶躁动了。丰、阮两家族长怒冲冲找到桥本三郎，质问他，就是这样的中日亲善吗？这事无异于打了桥本一个大嘴巴，让他巧嘴吐不出莲花了，便将那两个小鬼子传来，骂了声八嘎，当众甩手就是两个大巴掌。好在被刺的孩子只是受了伤，桥本让人送去两块大洋给打发了。人在矮檐下，族长算个什么？事后，桥本将队长山本找来训话：

“光天化日强奸女人，你怎么收民心？”

“帝国军人睡支那女人，那是她们的荣耀”

“糊涂，你想激起民变？想让他们私通中国军反抗我们吗？”

“那就让他们尝尝帝国勇士的军刀！”

“除了杀人，你还懂什么？别着刺刀交朋友，懂吗？”

“报告少佐，我不想和这些支那猪做朋友。人和猪怎么可以做朋友！”

“蠢货！你应该明白，最长久的征服是王道，而不是霸道。支那不服，何以征服世界？你是驻军，不是野战部队，要做出亲善的表面样子，使支那人心甘情愿臣服我们！”

丰铭义重回九老爹家，又睡到和丰彰祥同住的房间里。所不同的是，丰彰祥虽在鬼子进安庆时就已停课回家，却再也没时间和铭义他们一起胡玩了。九老爹说，乱世不废日月，儒业既废，事业须继，到商行里帮忙去吧。

丰铭义这几天无所事事，丰彰祥、丰铭诗和钱大海们都整天整夜不晓得忙些什么鬼，他一个人无聊到反胃，心里也越来越茫然了。腊月二十九被过来办年货的小姨夫遇到，见铭义无精打采的，便说：

“看你这要死烂框的鬼样子，宁愿闲逛都不晓得去看看你小姨？走吧走吧，今年到我家过年”

丰铭义巴不得姨夫这么说呢，多少年都没和小姨一家过年了，还真想。回去和九老爹报了准，便跟着小姨夫去了。年初二，和小姨夫一家去看了外婆，住了一夜，又随着去别的亲戚家玩了一天，直到正月初六才回到红石矶。他回红石矶就听到一件新鲜事，狗都嫌弃的大落蓑竟然娶了炉饼张的女儿早花。都说，炉饼张可怜哟，他一个没根基的外乡人，能挡得住大落蓑？人家现在是大红人，身上有枪，背后有跟班的。丰铭义还听说，大落蓑原本想娶洪家秀绮的，因为洪先生死不愿意，秀绮又发出寻短见的狠话，丰家老族长找了桥本才让大落蓑收了心。

丰铭义没心思听大落蓑走运还是倒霉，他只关心秀绮。只要秀绮安稳，他也就放了心。当然，他现在也要为自己考虑了。离开了洪家，又回到原点，总不能让九老爹养他这个吃闲饭的一辈子吧。

过了“上七”就是正月初八，家家户户又开始忙生计了。看着人人忙事，丰铭义不敢和九老爹说，更不敢麻烦族长，正坐在门口勾头愁苦时，忽听路过的丰铭亮喊他：

“铭义，你好清闲呐！”

“我...我...钮事做了”丰铭义羞得立刻站起来，惶惶应道。

“去我家布庄吧”

“布庄？可...我不会做生意呀”

“谁要你做生意了？”丰铭亮笑道：“杂事也不会吗？打打杂，遇事做事”

从这天起，丰铭义就在丰彰文家的布庄里打杂了。铭亮告诉铭义，要随时听候掌柜的、管事的甚至店员们支应，搬货进仓库，向货架上补货，打烊后和店里伙计一起打扫卫生，等等，遇事做事吧。过了一天，铭义很不好意思的和铭亮说：

“一天就争着搬了几匹布上货架和晚上打扫店面，没人指派他做什么，太清闲了。大哥还是找别的事给我做吧”

丰铭亮听丰铭义说太清闲，便笑道：“本来就钮多少事，不就是看你打流嘛。我要是天天有货进仓库，时时补货架，日本人还不把我盯死？”

“那我成吃闲饭的了？”

“看事做事吧。诶，你可以学卖布呀，识布、迎客、谈布、量布、扯布、包布、送客，看伙计们和掌柜的怎么做，好多门道呢”

丰铭义除了见事做事，果然就“学”卖布了。他选个角落站着，瞄着柜台里外，从客人进门到出门，几乎一眼不眨。一连三天，天天如此。他发现，每个客人进门都不一样，伙计们除了“请问贵客买什么布呀”和“稍等”是一样的而外，其余就都不一样了。这可怎么学，太乱了，他脑子根本装不下这么复杂的东西。他想再和铭亮提一提，可又怕添麻烦，更担心被人瞧不起，便只得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