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丁听赵老四说到丰家九老爹,枪口不自然就放低了,说:“丰家九老爹,丰彰文丰保长的九爹?”
“是,是的,这个就是九老爹大孙子呀”
丰彰祥见赵老四瘫在地上,早就不耐烦了,又听他搬出自己祖父,心里不仅不得意,反而感觉别扭得很,便上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扶稳了,恨恨的说:
“你都多大年纪了?五十多的人了,还要给人下跪作揖,丢红石矶的人!”
丰彰祥说着,瞪了乡丁一眼,便转身大踏步回家了。
光复一周年嘛,庆祝打败日本鬼子,挂国旗是应该的正份的,可是红石矶没有卖国旗的店,那就只能各家自做了。管他是捧泥壶的手、拨算盘的手还是扛大包或握锄头的手,拿彩笔照着国旗样子画就是,大不了就是鬼画桃符。其实丰彰祥对国旗的样式了然于胸,只是不耐烦乡丁的盛气凌人罢了。他知道彰文大哥家里肯定有国旗,红石矶管事的,家里哪能没旗子呢。他过去一看,果然,丰彰文家里不仅有国旗,而且还把赐麟裁缝都请来了。丰彰文让人从店里搬来三匹红绸一匹白绸,红绸做旗面,白绸做套管,请裁缝按国旗一半的比例裁剪。又将街上的画匠请来,叫他直接用颜料画上青天和太阳。先画了一幅青天白日满地红,嗯,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然而,红石矶两百多家大门需两百多面旗子,一个画匠,就是把下面两只脚也拿起来用,明天早上还是画不完呀。怎么办?彰文想了想说:
“就让画匠师傅多画些样子吧,再分下去让各家自己照着画”
丰铭义拿到国旗样子时,已经是晚上了。他家里没有颜料,去店里买,哪知早已售空。这可怎么好,听说乡上和驻军明天就要来检查的。乡上还容易对付,丰铭义一想到驻军就浑身不自在,就发冷。这是上次被关的时候,打怕了。人急了有两种状态,一种是越急越昏头,还有一种就是急中生智。丰铭义这次没昏头,忽然想起稽先生那里可能有颜料。学生要接受新式教育,后来的张先生偶尔要上美术课的。既然上美术课,自然就有颜料。他不敢怠慢磨蹭,赶紧换衣服揣着红绸布去找稽先生。稽先生也正在发愁呢,见铭义来了,便说:
“来得正好。张先生回家了,我又不懂这些,你来帮我画吧”
画就画吧,反正是应付差事,有个大差不差也就可以。丰铭义也不客气,提起笔,蘸上颜料,虽然弄得满头大汗,但毕竟画好了青天白日。老先生拿过去,对着样子左对右看,摇着头苦笑道:
“也就是个意思了”
“本来嘛,只要青天白日满地红就算得数,哪个检查的还真像你一样对着细看呀”
“聊胜如无,聊胜如无”老先生又看了看,忽然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铭义说:“这孙逸仙的民国国旗...满地红,红色即赤色,政府早前讲红军是赤匪,赤色不就是共产党吗?他这太阳照得满地通红,岂不都成了共产党天下?这蒋...呵呵呵,有意思。赤色是真的,青天白日是画上去的,有意思,有意思”
丰铭义才不管这些,有意思也好没意思也罢,只要糊过明天就可以了。他又依样画了一幅,觉得还可以,便赶紧提起旗子折好,向稽先生鞠了一躬就回了家。回到家没有急着睡觉,他找根竹竿将旗子套上,这才安心上了床。
第二天早起,丰铭义忙忙将旗子插到门楣上,向大街上一看,嚯,一排红艳艳的,还真是喜气。铭义嘴上虽说糊差事,其实心里却郑重得很。庆祝光复嘛,就是庆祝赶走狗日的小鬼子,这对于他来说肯定高兴肯定郑重啊。狗日的小鬼子,杀了他第一个儿子,若是再敢来,他非得端枪提刀杀那些畜生。
吃过早饭,又临近中午,镇中心便有人将锣鼓敲起来。丰铭义估计是乡上和驻军检查的来了,想过去凑热闹,却被散着步的丰彰祥给喊住了。俩人随意聊了几句,彰祥笑道:“你是想过去看热闹吧?不用过去,他们会过来的”。果然没多时,由丰彰文陪着,本乡乡长、驻军长官和十多个带枪兵丁就威风凛凛的过来了。涂丕斌营长自从带了两个连的兵去了江北,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换防了。现在带兵驻红石矶的,是个叫姚仁民的连长。姚仁民很凶很贪,人称要人命,他不仅要钱,惹恼了他还要人命,所以人都躲着他走。丰铭义见来了这么多重要人物,便有些不自在了。丰彰祥却很随意,只顾侧身对着街上和铭义说话,看也不看这班人。乡长见丰彰祥在这里,扯着嘴角刚要说什么,却忽然看着丰铭义门口的旗子就变了脸,厉声问道:
“这是谁家?”
“我,是我家”铭义惶恐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国旗太阳上画污点,你是汉奸还是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