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说着,便将一包银元收到褡裢里。他没有数,也不用数,知道不会有人敢在银钱上糊弄他。他系好褡裢,站起来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和丰彰文等拱了拱手,便大踏步出了门。众人正忙着恭送大师时,突然房间里又传出“啊!”的一声大叫,紧接着就是打砸和瓷器陶器木器的碎裂声。丰铭义冲进房间一看,原来是丈母娘癫狂症又发作了。
老道士见病人又发了癫狂,脸上红了一下,只好转身回来,依前样又做了一次法事。然而,随着最后的“敕”字出口,等了约两袋烟的工夫,病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老道士急了,提起宝剑念念有词,在中指上割了一道血口,然后又做起法来。待一路结束,老道士收回罡步,看看床上的林寡妇,发现她好像比之前更厉害了。他又羞又怒,满脸胀得通红,站在房间中央愣了好一会儿,见丰彰文等看着自己,便一咬牙,将褡裢里的银元拿出九块放在桌子上说:
“惭愧惭愧,丰族长,谢仪不能收了。贫道道行不深,艺业不精,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道士说完,转身就出了门。丰彰文拉都拉不住,只得放他走了。
老道士一走,里面的林寡妇似乎闹得更凶,一时搞得满屋子人惊慌失措、束手无策。丰彰文见不是个事,总不能看着好好的人就这么被折腾死吧,便当机立断说:
“看来,亲家母遇到龌龊是肯定的了,只是不晓得什么龌龊。上五显大帝庙找老和尚求个签吧,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奇怪格奥”
丰彰文见众人都说“照”,便领着铭义匆匆赶到龙头峰西侧的五显大帝庙。这五显大帝庙不知何时所建,有人说洪武皇帝登极时才有的。有人说北宋南迁时就有了,一开始叫“江神庙”,直到朱棣做皇帝后的某一天,从鄱阳湖转来五个和尚在此住锡,便将江神庙改为“五显庙”。又过了多少年,一位叫管讷的大官路过此地,建议改名却未准。几十年后,当家住持白玉老和尚死了,就垒土为坟葬在庙前,五显庙遂改名为“五显大帝庙”。不久,一个炸天的消息便流传出来,白玉大和尚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建文皇帝朱允炆。
以上两种说法莫衷一是,但因都缺少实质依据,又且没人翻抄故纸堆,后来人就各取所需,甚至今天说是南宋初期,明天为了某种需要又说是洪武皇帝登基时了。
五显大帝庙近几十年频遭战火,虽经多次修缮,却也只剩下主殿和几间僧房,早已失去往日的盛景气象。这时庙内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小和尚十三四岁,是个哑巴。老和尚已经七十好几了,不过看起来还很精神,除了下巴飘着五六寸长的白胡须,脸上倒像五十几岁的人。故而,红石矶人包括敬香或游玩的人,和他打招呼时都喊他做老神仙。
丰彰文喘吁吁和丰铭义到了五显大帝庙前,见小和尚在门前扫地,便双手合十打了个问讯,向他伸出大拇指勾了勾。哑巴和尚会意,满脸含笑,指着里面的僧房啊啊了几声,又双手相叠捧在小肚子上,显出打坐的样子。丰彰文明白,老神仙肯定是在打坐,按规矩是不能打扰的。可是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便故意大声向小和尚说:
“红石矶有人中邪了,命悬一线,想在老神仙这里求一签,指一条生路”
哑巴和尚见丰彰文大声喊叫,便双手直摇,急得脸都红了。丰彰文已管不得这些,索性对着僧房那边喊。喊了几遍,便听僧房吱呀一声开了门,老和尚站在门口说:
“丰家族长,你随我进大殿吧”
老和尚领着丰彰文叔侄进了大殿,在菩萨面前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又拿了三炷香交给丰铭义。铭义也依样上了香,从老和尚手里接过正反两只诰子,心中默念求问的事,然后向地上一丢。第一次不成。又来一次,终于成了,是第八签。
第八签下下:鸣鸠争夺鹊巢居,宾主参差意不舒;满岭乔松萝茑附,且猜诗语是何如。
丰彰文看着签词,双眉紧皱,不觉嘶了一声说:“老神仙,还是请你给解一解吧”
“你不是已经看出端倪了吗?”老和尚含笑道。
“一点端倪而已,我解不透的”
“鸠鸟欲占鹊巢啊”老和尚转脸问丰铭义:“你是为哪个求签?”
“我丈母娘,她突然疯癫发狂了”
老和尚慢腾腾说:“哦,是了,是了。‘满岭乔松萝茑附’,藤萝缠身哪有不病的。此病要好生当心啊,要找到藤萝的根,找到得病的根源,病人还是有救的”
“求老神仙帮我找找得病的根源吧”丰铭义求道。
“施主呀,你都不知道根源,老衲就更不知道了。不过有一点,若想清心,必须寡欲。多行仁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