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跩尾巴——龙——妖怪——年年害——人呐”
“是——孝——子——”丰彰德努力张嘴叫道。
传说红石矶以前有一百条龙脉,因朱元璋在鄱阳湖战胜陈友谅后路过这里,被刘伯温看出了蕴藏着的龙脉。朱元璋开国登极后,应了刘伯温奏请,便在红石矶一百个龙穴上各建一口砖窑,用以烧毁龙脉或把龙灵赶到下游金陵紫金山上去。民夫们按穴按时开挖砖窑基础,却挖出了或黄或青或黑的上百条大蛇。负责监工的官兵不懂奥妙,也可能是刘伯温没有交代清楚吧。兵嘛,杀生是日常事,举起兵器就砍就杀,顿时便血肉横飞。没想到其中的一条青蛇特别警醒灵动,呲溜一下就从刀丛里逃了出去。兵丁边追边砍,砍断了青蛇尾巴。正要举刀再砍时,却见电光一闪,青蛇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晃了几晃便化成一条青龙,随即凄厉长啸一声就远去了。从此后,每年三月三或清明节,这条跩了尾巴的青龙都要回来一次。先风后雨,正是乘悲风而来洒惨泪而去,据说就是祭奠父母和同胞们。
铭义和彰德几个人好不容易顶进德正门,到了房屋之间才觉得风力稍弱一些。挨到岔路口,忽然隐约听见两个老人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喊火”声:
“风大小...心...火呀,...水缸装满...水,...灶门...莫...放柴......”
“喊火”声在狂风中飘忽,虽不甚清晰,但听的人却立刻明白意思。丰铭义站稳了,侧身一看,只见两位六十来岁的老奶奶一手撑着拐杖,一手互相搀扶着,东倒西歪的艰难前行,嘴里却努力喊出来。铭义两眼一热,不禁后退了一步,转身向后面的丰彰德说:
“这大的风,朵奕姑奶和小女表奶奶叫火,怎么站得稳呀!”
“两个好老人呐!晴天风小的时候出来喊喊也就罢了,这大风天...就是不听,唉”
三苗过门的日子是一九四七年清明节后第五天。这天中午,一个顶名头的媒人带着仙菊和一个伴娘,后面跟着一顶四人抬的小轿,便径直来到齐天赐家。为什么说是顶名头的媒人呢,因为实际媒人是丰彰德大房老婆春梅呀。仙菊是冒名顶替的,没说是丰彰德女儿。仙菊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农村人家,一进门就把鼻子皱起来。齐天赐家屋顶是稻草,墙壁是黄土垒的。黄土墙类似于北方的干打垒。土屋一共两大间,东边一间开着大门,大门右侧是鸡窝鸭窝,鸡鸭窝紧挨着靠里的一小堆柴火,柴火堆过去就是灶台,最后面是一架破旧碗橱。大门左侧靠着中间墙,稍进去一点摆着一张跛腿桌子,桌子旁边就是里间房门,房门北侧是一张床铺。床铺的脚是用土砖垒起的,土砖上面架着几根粗树枝,树枝上面是芦柴帘子,芦柴帘子上面是稻草,稻草上面铺一条破得不成型的垫絮和床单。这张床是齐天赐和两个儿子睡的。床铺与北墙之间有一尺多宽的空间,空间里隐隐散发出一股异味。仙菊好奇,便探身过去看了一眼,见是一只接尿的桶,便赶紧退了回来,再从房门向里间张望。里间又搭着一张床铺,是三苗和母亲睡觉的地方。房间北边又用几张芦席隔了一下,放着粮食和杂物。仙菊还要往里钻,却被媒婆一把拽了出来。七个人坐在破桌子上喝茶吃瓜子,待媒婆催着摆上了菜,齐天赐几个女婿便又劝又压的逼着轿夫喝了不少酒。吃罢饭收了碗碟,媒人和伴娘就嬉笑着把打扮一新的三苗推上了花轿。顶名的媒人拿出一挂大鞭炮,齐天赐二女婿就噼里啪啦轰轰烈烈的放了。出门时已近黄昏,四人小轿一颠一颠的,到了半路也就只见附近人影了。进了德正门又拐进别墅区,就见有人已经站在丰彰德新家门口,拎着一挂大鞭炮在等着了。
四人小轿,出门一挂鞭,进门一挂鞭,三痞子三苗就成了丰彰德二房女人了。
丰彰德在新房里连住了三天,然后又回到老房子里住。他和春梅说妥了,在三苗生孩子前,单日子和她住,双日子和三苗住。三苗生孩子后,他每月陪三苗住二十天,直到孩子周岁再分单双日两头住。春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便笑脸讥讽道:
“腿长在你身上,你明着过去偷着过去,我又能怎的?我就是一根老茄子了,她是迟开的花粘人的糖,你去她那里尝了鲜还能走动路?能三天五日的回来看看我就不错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老夫老妻的,你还不晓得我吗?”
“晓得,晓得,晓得哟,晓得不也讨了小吗?”春梅好像忍不住笑的说道:“你不就是为了儿子嘛,等三苗给你生了儿子,看你的人怎么跑,你的心思怎么放”
这话一下就让丰彰德噎住了。他自己现在也不敢肯定,三苗果真生了儿子以后,他的心思到底会放在哪一头。
自从帮着十四佬忙乎讨小老婆的事,丰铭义就很少去拦圩工地了。待三苗进了十四佬的门,丰铭义想想拦圩工程已经步入正轨,他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更不懂拦圩技术,再过去拿冤枉工钱就不好了,便找个理由向丰彰德辞了工。十四佬那边的工辞了,一时又找不到别的事做,丰铭义未免又心里发起燥来。眼看着法币越来越不值钱了,买东西的人发愁,他开小店的进货也是发愁啊。东西一天一个价,他想把藏着的袁大头拿出来一些,一次多进些货等着涨价,可是批发行老板都不愿意。批发行老板都是人精生意精,连他丰铭义都懂得的事,他们怎会不知道其中奥妙?丰铭义现在没正经事做又成了甩手先生,丈母娘没埋怨,可是翠儿就不一样了。她现在主内,管着家里的用度,如果没了进账可怎么过日子,便成天瘟着脸,猪不是狗不是的。丰铭义心里有愧,又无可奈何,每当翠儿发急时他便溜到茶馆里。当然,他也不是为了躲避而花钱进茶馆,而是想从茶客们嘴里淘到挣钱的路子。
一天,他和几个徽州老商客喝茶白喳,听他们聊生意经,谈来回徽州的辛苦和沿途的所见所闻。丰铭义对所见所闻没多大兴趣,最想听他们的生意经。他想转移话题,转不了就想离开,哪知却被一个客商的话给紧紧吸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