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铭义听说小姨夫表哥已经辞官,顿时便散了骨架,慌忙问:“前天才辞的官,他...他还能帮着讲讲话么?”
“切,你以为当官是做亲戚呢,来了走了,人情还在?当官的人在人情在,人走两分开!”
“那...那可怎么好,两百块大洋啊!”
“两千块都没法子了。当官的,后任不害前任就不错了。你也不要死了牛一样,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钱”小姨夫说着,就把铭义向凳子边上拉了拉说:“坐吧坐吧,吃了饭再走。我说呢,好长时间都没来看小姨夫了,今天过来却是找我麻烦的”
丰铭义想马上回去给十四佬回话,可是听小姨夫这么一说,也就不好意思马上离开了,只好坐到凳子上。小姨夫见铭义坐了,便转身拿出一小包茶叶,说:
“这是我老表朋友的儿子送给我的,听说是什么西湖的龙井,果然特别香。让你也尝尝吧”
“杭州西湖我去玩过,前几年跑船的时候。也听讲过龙井茶,就是钮喝过。哎呀,当官真好”铭义羡慕的咧嘴一笑道:“小姨夫算是搭上当官的船了哦,啧啧,送茶叶的也是个当官的吧?”
“二十五六的小伙子,听说在省里当什么科长呢”
“省里的科长是不是比县长还大呀?啧啧,还专门来看你”
“呵呵。上次不是红石矶赛龙船嘛,他正好路过,还在红石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来看了我”
丰铭义立即警觉起来,问:“去红石矶看龙船?什么样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呀,一看就是当官的,高高大大,相貌堂堂,啧啧,好有官威呢”
丰铭义浑身一震。二十五六岁,高高大大,相貌堂堂,这和翠儿要找的人不是很像吗?莫不是...?他头晕了,脑瓜里突然成了一桶糨糊。
吴县长的路子已经不通了,丰彰德又急冲冲向丰彰文告急,要他去请乡长出面说说话,看能不能不交或者少交,说:
“你好歹也是他政府封的小官,出面求个情,多少总得给点面子吧?”
丰彰文听说还要交什么黄土税,便气得脸色铁青,又听彰德提到他的“官”,便忍不住就想骂人。可是骂人不能免税呀。见彰德神情沮丧,又怕寒了他的心,便说:
“兄弟你还不晓得嘛,我哪里是什么官,讲得好听是保长,讲得不好听呢,那就是他们手里的竹板子、拐杖或狗腿子。我的话,对他们有利的无害的,那还能算个话。对他们无利的,呵呵,我的话就是个屁!要不是为了红石矶大家,我早就甩手撂挑子了”
彰德见彰文越讲越气,便劝他说:“我也晓得你做事两头难,可是自己的事再难也要试试呀,总不能看着野狗抢肉随它去吧”。彰文一笑说:“我吐吐苦水罢了,还能真的不去?别讲我自己有股份,就是一点股份都钮,也不能看着你们淌冤枉血”
丰彰文送走了丰彰德,连晚提着礼品拜访乡长。乡长倒是非常客气,让座、沏茶、上糕点,但是听了丰彰文此来目的,便脸上闪过一丝笑,双手一摊,苦着脸说:
“你以为我真管得了税所所长?阎王吃挂面,鬼扯哟。讲得好听,听着快活罢了。税所所长只听县上的,我的话连一阵风都不如。不是,连屁都不如。屁臭,他还晓得捂鼻子呢”
乡长连这话都说出来,丰彰文便估计其中情由,是不是乡长之前就吃过所长的屁?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和税所所长穿一条裤子,唱红白脸给别人看,对他丰彰文假诉苦真耍奸。不过,就算他耍奸,丰彰文还能怎么的?有阮家旺的镜子在前面摆着,他还能扔石头砸天呀。民不和官斗,两百块的黄土税就当喂了狗吧。
交了两百块大洋的黄土税,这一关就算过了。
春梅还是在大女儿出世前,跟老公的船去安庆玩了半天,孩子出世后就走不脱了。现在女儿们都大了,加之彰德的心思除了拦圩就是儿子和三苗,她之前的心劲便落了一大截,便想着乘现在还能动能跑,不如去省城好好逛一逛。一开始丰彰德不答应,笑话她说,
“又不是钮玩过,多大年纪了,还想招摇啊?”
“放你兜卵子屁!你心里只有儿子,仙菊这么大了还钮到过省城呢,怎么着,我带她去见见世面不照吗?”
丰彰德被老婆的话戳中了腰眼,儿子是重要,可是女儿也是该见见世面,既然如此,他还真就放不出什么屁了。仙菊渐渐大了,再过两年的确不好再去外头抛头露面。春梅见老公默认,便告诉了仙菊。仙菊毕竟还是孩子,见有这样的好事,哪还沉得住气,便四处张扬开来。不想这话被翠儿听到了,心想,安庆只是路过却没有玩过,我何不也跟着去逛逛省城的花花世界呢?回来和母亲一说,林寡妇也赞成,说你一个人去不稳当,跟着十四婶一道我也放心。哪知铭义一听翠儿要去安庆城,立刻就想到她要找的那个男人,便立即涨红着脸,打雷似的吼了一声:
“不照!”
翠儿见老公突然吃了枪药,还以为是开玩笑呢,待看到他的脸色的确不对,知道是认真了,便准备收回想法。可再一想,如果和春梅一道玩玩都不行,她以后还有日子过么,便又狠心吵起来。林寡妇见小两口为这事吵架,便帮着女儿劝说女婿。没想到女婿这次连她的面子也不给,犟着脑袋说:
“她就是不能去安庆,哪个讲都不照!”
铭义第一次和翠儿讲了狠话,也是第一次顶了丈母娘。林寡妇诧异铭义的表现,却又不知其所以然,便把十四婶的牌子抬出来,哪知还是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