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义是真怕。翠儿去了安庆,要是乘机跑了,兴国不是没了娘么。
前两个女人离开他,他心底的伤疤到现在都还没有平复,他不想第三个也是结了婚生了子的这个再被别人拐跑。他要保卫自己做男人的尊严,保卫自己来之不易的家,哪怕得罪所有人。更有令他不敢想象的,如果翠儿哪天把兴国也带走,他可怎么活?
拦圩工程又紧锣密鼓的开工了。丰彰德和丰铭义叔侄俩每天天不亮起床上圩,黑得看不见影子了才回家。正如翠儿向铭义发牢骚说的:
“卖给了大坝,大坝比老婆孩子还贵重了!”
丰彰文本来也要上圩,可丰彰德说六十多的人了,你去能做什么?在家里吧,有事就找你商量。丰铭亮守在安庆,丰彰文想让他抽空回来帮一把,哪怕在圩上挑两天土都可以。可他说刚入股进厂子,很多事都还没摸清呢,不能做入股干拿钱的糊涂股东。一句话,厂子里更不能离开。无奈,丰彰文只得打发媳妇过去帮厨。南方人说的媳妇,就是儿子的老婆,和北方差着辈分呢。有个歇后语就很能说明问题,叫做“背着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这是南方人的话,如果是北方人,背着媳妇过河那就是恩爱了。
丰彰文不能去圩上帮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之前无所谓,出工的算工钱就是。可现在不一样了,破圩以后股东心情都很沮丧,他要还是缩在后面就该惹人闲话。见彰德和铭义真心不让他上去,彰文只好一屁股坐到商会里,便苦思冥想该如何提振红石矶的生意。正想着,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船主领着个额上流血的外地行商,进门就气哄哄的问:
“丰会长,这搬运行,你们商会到底还能不能管?”
“老钱老钱,坐下慢慢讲,慢慢讲。你这是怎么啦?”
“怎么了?搬运行也太不像话了吧!搬运工吊儿郎当,装货卸货随手甩,把货主的货都摔坏了。还偷筹码匿筹码,货主说了他们,反被他们一顿打。你会长说说,这不是码头霸吗?还要不要人家过来做生意了?”
“有这样的事!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丰彰文气得脸发白了说。
难怪商会会长生气,这可都是踩红线犯大规的事啊。上货的时候偷拿筹码,可以虚报上货数字,多得钱。下货的时候匿筹码,那是要把货物偷走,再卖了得利。无论偷码还是匿码,都是码头上最恶劣最不能容忍的事。船主见问,便气乎乎的说:
“还有哪个?钱二海呀!”
丰彰文一拍桌子,立马让跑腿的把钱二海从码头上叫过来。他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凛,极其威严的沉声道:
“讲,为什么偷码匿码,为什么打货主!”
“会长大爷”,钱二海瘪黄瓜一样站在丰彰文面前,虽完全没了平时的霸气,但还是不服气的说:“我钮偷码也钮匿码,这个老板不该一篙子打一船人,连我们钮做错事的都一起罚一起骂,骂得还特别难听,我就...我就”
“你就打人,是吗?”
“其实也不重,就额头上破了块皮,骨头又钮伤到...”
“破了皮还不重?先不和你讲这个,我且问你,哪个叫你们偷码匿码的?”
“我钮做那些烂事!”钱二海不服气的咕哝道。
“哪个做的?哪个叫他们做的?”
“钮人叫他们做,是有些人自己想捞油水...”钱二海瞟了一眼会长,蚊子似的说:“反正也钮人管”
“钮——人——管?有人摔货,偷码匿码,那两个管事的呢?”
“管事的?屌毛都钮看到,鬼晓得他们...”
丰彰文明白了。他前几天就因码头工人摔货物,还把两个管事的叫过来训了一顿,想不到他们竟当了耳旁风,已经狂得把他这个会长都不当回事了。混账东西,这是以为翅膀硬了啊!他已经意识到,搬运行又到了必须动刀的时候了。毒瘤子呀。不过现在还不适合多说,便起身和货主船主说:
“事情都搞清楚了,是我这个会长钮尽到责任,我向你们道歉。你们放心,我马上处理这些事,保证以后不再发生。也希望你们照常做生意,不要为这件事恼恨整个红石矶”又向钱二海喝道:
“你现在回去告诉那些不要脸的人,以前匿的钱和东西,自己乖乖还回去,我就不追究了。不然的话,别怪我断他们生路!还有你,再遇到烂事不拦着又不告诉我,我就再把你拉到你爹爹坟头上,看你还要不要自己的两只猪耳朵!”
丰彰文送走了这几个人,本想马上把搬运行两个管事的叫过来,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既然他们已阳奉阴违不听话了,自己何必还要费口水。想了会儿,便让跑路的通知商会理事们,明天上午有要事商讨。
丰彰文发现搬运行的问题也不是一两天了,之所以没有及时下狠手,还是想他们自己改正。自从搬运行两家合为一家,由于没有竞争,时间一长就慢慢的变了,变得懒散不负责任,变得自我膨胀的要当码头王了。以前两家搬运行,老板要巴结货主船东。现在是独家,却反过来当坐地王,稍不如意就甩脸色使绊子,甚至漠视偷盗耍奸。丰彰文好话歹话也敲打过几次,总希望他们能改邪归正。可是,当面答应得好,转身还是依然故我。
码头乱象不能怪装卸工人,说到底还是两个老板的责任。他们心思正了,管得严些,工人敢胡来吗。丰彰文还听说,两个老板不仅想方设法克扣工人工资,还暗示工人们在货主身上拔毛刮油水。以前只是耳闻,现在证据在手,就来个猛药治陈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