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草木吞吐初阳,鸟雀振翅高飞,一处破庙隐在其间,门庭冷落,但被打理得井然有序。
陆离自娘亲去世之后,搬离老宅寄身于此,这座庙原先供奉的乃是炎帝神农,原本已经破落不堪。
炎帝乃上古三皇之一,诞生于人族去蛮教化之时,当时的人族生存还是首要之本,神农尝百草,育五谷,为人族解决生存根本。
百姓感念他育谷尝草之恩,便立庙于此处,千百年来,风吹雨落,现在人族还仰仗他的岐黄五谷得以繁衍生息。
只是这里却已经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了。
陆离靠着家传医术,在这山间采药,再拿到市场药铺出售换零,以此作为谋生手段。住在此处,倒也当自己是个祖师爷门生了。
她将神农庙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个遍,破砖瓦砾,自己攒钱买下一些,今天添一砖,明天换一瓦,日子久了,这里也已经焕然一新。
只是正厅那残破不堪的神农雕像,陆离手艺欠佳,不敢主动去补,便找云小楼借钱,找了个泥塑匠师傅重新修砌。
泥塑匠是手艺人,靠手艺吃饭,手艺人有手艺人的规矩,凡主家请艺,做工用的器具,一律由主家从泥塑匠家中请往做工地点。
陆离背着泥塑工具,从师傅家中出发,一直走到这座山庙。山路不仅难走,还随处可见断崖滑坡,陆离以柔弱之躯,咬着牙,一步一步,没有丝毫动摇。等走到这里时,天色已经灰暗。
暗青色的天空中,一抹余晖啄破云层。
第二天,那泥塑匠空着手走了数里山路,他气喘吁吁,看着破败的神像,摇了摇头。
“你这钱花的不值当!神农雕像?现在谁还来拜他?拜他倒不如去修仙大派那里做事,做好了,炼炁士赏下些好处,能拿得到手的东西才是实际的。”
泥塑匠师傅是出于好心,可陆离却笑着将泥塑的钱递了上去,抬头看着破败的神像,心中有着自己的坚持。
炼炁士的诞生,本就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什么时候却开始要用“赏”这个字眼?
“神农爷爷,弟子陆离,承你的恩泽,如今也是一名医者,愿如你那般,解这世间含灵之苦!”
陆离捻着三柱香,虔诚叩拜,然后起身将香插进香炉里,转身离开了正殿。只留下蒲团上两个浅浅的腿窝。
陆离推开庙门,大槐树下,两个老头盘腿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莫先生伸手在石面上摸了摸,只找到一块空空的包纸和一堆鸡骨头架。他的眼窝里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儿色彩。
“没了吗?”
“没了没了!”老庄将最后一根鸡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咬一口鸡肉,又灌了一口老酒,再说话时舌头已经大了起来。
“这叫花鸡做得也忒……嗝……忒不地道了,这鸡也不行,一点儿油脂都没有,干巴巴地就跟啃树皮一样……嗝!”
莫先生侧头,看向山顶的方向:“也不知道那云小子练的怎么样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都三个月了,连个夹脊关都过不去,白瞎了陆丫头给他采的那么多好药!”
“确实笨!”老庄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云小楼遇见莫先生时,他已经是个私塾的教书先生了,从别人口中听说,他本来是一个大门派的炼炁士,在人族南北战争中,代表南域出战,在一场战斗中,被北境的炼炁士打伤了双眼。
莫先生本是凡人出身,因为一场奇遇踏入炼炁士行列,
莫先生刚炼炁时,人族正经历着妖界相柳一族的大举入侵,生灵涂炭,人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人族炼炁士拼死抵抗,与相柳一族展开了八十余年的斗争。莫先生因为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得到宗门的赏识,宗门花大代价培养他,使他修为提升得飞快,在与妖界的战争中,莫先生大放异彩。
那场战争波及整个六界,最终以人族的惨胜落幕,只是还不待喘口气,人族蓄力已久的南北战争接踵而至!
莫先生就是在那场战争中被打瞎了眼,起初北境本来处于劣势,但到了战争后期,居然直接转败为胜,士气高涨,将整个南域都逼至一隅,从此苟延残喘。
南域士气颓靡,各门派之间利益纠葛还牵扯不清,凡人出身的莫先生,眼睛是被符咒所伤,符咒不解,药石也难医。受伤后的他很快便被旁落。
先前的荣誉称赞,就像一阵风,风抓不住就散了。莫先生瞎眼后,却看清了许多。
“这也真是奇怪?按理说那云小子虽然错过了最适合修行的年纪,但也才刚及弱冠,如此年轻,心境怎么跟入了不惑之年一般驳杂?”莫先生摇着头,大惑不解。
老庄喝了一口酒:“谁知道呢,这小子心中藏着的事儿可多着呢,憋的久了,可不就容易出内伤来?”
……
云小楼心里的确埋着事儿,埋着对前世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