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皇甫家横空出世,皇甫嵩和皇甫坚寿,短短的一年半载,就跨入了名垂天下的地步,这才使得皇甫嵩的婶娘(皇甫规之妻),一手推动了两家的联姻。
羊家妹子本来在洛中久住,曾经也是和马令君极为要好的闺中密友。
两家极有可能亲上加亲,此时分道扬镳,又见得皇甫坚寿愈发显贵,这才有了书信一事。
“羊家姐姐这是在酸呢。”大丫头一本正经,小脸上都是认真。
“她有什么可酸的?”
马令君心中清楚,羊家妹子虽然年少,但心思却是个极为坚定的。
当初她就一门心思要嫁给一个大英雄,大豪杰。
现在这份书信嘛,明里都在说自家夫君的功劳,可实际上暗戳戳的在夸赞她自家的两个兄长……
她哪里有酸的意味,分明就是说皇甫家根基太浅,根本算不得良人!
大丫头却是老实,嘿嘿一笑。
“将军文成武就,我看娘子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羊家姐姐只怕是寻不到这般好的夫君!”
马令君白了一眼:“汝早晚进他的房,自然向着他。”
听到马令君的话,大丫头红了红脸,却没有继续嘴硬。
马令君心事重重的,羊家妹子的书信,远不止这么简单。
羊家这一代,和皇甫坚寿同年纪的,有三位公子。
长子羊衜,次子羊秘,幼子羊耽。
此三人都是一世之杰,只不过羊家大本营在青州,素来与洛中子弟来往稀疏,并不为洛中士人所知。
如今羊家妹子书信中提及,他的几个兄弟都有出来做官的想法,这哪里是特意给他通知,在女人的世界中,羊家妹子的书信,没有恭喜,没有祝贺,分明就是一份赤裸裸的战书。
几年不见,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同玩耍的小妹妹,如今也长大成人,锋芒毕露了。
洛阳这地方,面积不大,但却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嫁为人妇,短短的半载,马令君就清楚的知道,自家夫君,早就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还没有到想尽一切办法除掉的地步,但早在皇甫坚寿发兵之前,马令君就知道,多的是不想让皇甫坚寿入驻洛阳的人物。
可自家夫君,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她,这洛阳,是一定要来的。
洛阳虽小,却是天下精要。
羊家素来以著书治经为要,此番公然派出两个子弟入洛,又赶上自家夫君回家的档口,这要是巧合,那马令君也枉费她马家嫡女的身份了!
分明就是冲着自家夫君来的!
而且,也绝不止羊家子弟!
想到这里,马令君摊开了纸张,让大丫头给她研墨,一份书信已经缓缓落笔。
……
皇甫坚寿是带着军队回师的。
马令君的书信很快就到了他的手上。
羊家的这一带,他不熟。
但他知道,大名鼎鼎的羊祜,主导了西陵之战,并且遗策灭吴的猛人,就是羊衜的儿子。
他不怀疑自家娘子的讯息,马令君不是普通没有见识的妇人,既然专门来了书信给自己提醒,只怕洛中那些讨厌自己的家伙,早就开始给自己准备一份大礼。
羊家的当代士子,只不过是其中的小小配菜,绝对还有更加重量级的人物。
但皇甫坚寿却只觉得一种兴奋。
如果只是在战场上砍人,皇甫坚寿自忖当代的世家大族之中,绝对无人能出他之右。
就算各地的豪门游侠儿,想要和他比肩,也鲜有胜者。
他这个卫将军,可不是父亲的荫蔽,也不是朝廷的恩德,那是他一刀一枪,让刘宏和关东士人们,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他的!
现在,他已经站在了武功的成就上,就要入驻帝国的心脏,和这些士人们,开始新一轮的斗争。
想想,就让人满怀期待!
孙坚,纪灵等人一脸的疑惑,自家将军收到一封书信后,怎得心情忽然变得无比的畅快,莫非是洛中传来什么好消息不成?
可是昨天他们私下里互相沟通,李文优可是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们,洛中那是水火之地,自家将军,更是边地仇敌。
他们也是认可的!
否则以他们剿灭震动京畿的韩文约的功勋,怎么都不应该再被扔出来剿匪!
李儒暂时没有说话,他赶忙去整理来自洛中的其他信件。
贾文和,皇甫郦一直和他们保持着通讯。
朝堂上,现在是大将军何进一家独大,党人虽然解除了党锢,但所有人的党人,隐隐以何进为尊。(党人即士人)
这其实也不意外,自打之前党锢之祸屡屡频发,党人的领袖连续遭重,党人们虽然保持着充足的力量,但此时他们已经在刘宏的压力下,被动的去除了党人领袖的位置,转而和亲近党人的何进,勾结在了一起。
而何进,身为大将军,外戚,一直在和关东士人无限靠拢。
这是他从数年前就开始的。
如今整个大将军府的幕僚,几乎都是关东士人的班底,当初韩遂以“九曲黄河”的名号入洛,何进也仅仅是做出了千金买马骨的动作,并没有真心实意的邀请韩遂,这才有了韩文约后续的叛乱。
而随着皇甫嵩以车骑将军的身份入洛,天然的被大将军压制在麾下的时候,何进不仅没有表现出对皇甫嵩的拉拢,反而是爱答不理,显然已经明确的做出了政治上的表态。
而此前在羌乱中,表现亮眼的盖勋,傅燮,也都在何进的示意下,没有得到官职上的升迁。
何进的心思,已经比未来的司马昭之心,更加显著。
当然,何进本身就是南阳人,先天处于中原腹地,对边地人物的忽视,乃是从娘根里带来的。
而他身为大将军,即便在蛾贼动乱和凉州羌乱的期间都负责京畿守卫,可实际上没有丝毫的带兵经验,也不清楚外将的重要,只觉得自己身为大将军,大权在握,其他武夫就先天应该臣服于他才是。
何进的败亡,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一个南阳的屠户,即便有着外戚的身份,即便他以“诚”待人,愿意把权力分享。
可洛中的士族领袖,又怎么会真的看得起一个屠户呢?
所谓的外戚,不过是皇权的一种延伸罢了。
而世家大族在这方时空,已经和皇权博弈了许久。
天下的权力共一石,皇权多些,士族们就要少些。
“这天下,到底是不属于黎民百姓的啊。”
皇甫坚寿骑在马上,遥望洛阳,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