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他掀开被子，走到窗边。在朦胧的夜色中，天空中的云覆盖了一半的穹顶，另一半则满布着星星。

在那条乡间小道上，走着走着，色彩和形状就像是被橡皮擦擦去了一样，云和树木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白光。

他拉着苏菲亚的手，不时回头看。可是两人之间似乎隔着暴雨，连触感也越来越微弱。

苏菲亚仍然很高兴，她跳着，唱着，手舞足蹈，就像是第一次踏上旅途那样兴奋。

苏昭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他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最终整个世界都迷失在铺天盖地的白光中。他醒了。

苏昭的房间很小，只比寻常人家的厕所要大一点。塞下了他的折叠床以后，连板凳都没处放。一张不大的桌子悬挂在窗子边，上面堆满了杂物。

纸，笔，一块画板，一条围巾，诸如此类，杂乱地堆放在桌子上。衣物倒是不在房间里，因为他还有一个客厅可以用。

他坐在床上，将苏菲亚的脸在自己的脑海中细细描绘。其实这感觉有些荒诞，因为苏菲亚不过是个布娃娃，就算是作为小孩，苏昭也没喜欢过这样的玩具。

他小的时候，喜欢的无非是小车、刀枪一类的玩具，偶尔会买玩具熊这种东西充当抱枕。事实上，现在他的床上还放着一只蓝色无耳狸猫。

不过，就像是大多数人的梦一样，与其说人们记住了清晰的场景和情节，不如说人们所记得的是那种没有来的强烈的情感冲击。

作为已经苏醒过来的苏昭，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做梦与现实的不同。在梦中，他的思维更贴近自己所扮演的那个玩具士兵，有一些骑士精神，有作为玩具的审美。

尽管现在的他不会喜欢上布娃娃，但那对苏菲亚的强烈情感仍然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也谈不上什么爱不爱就是了。”他想。

对于苏菲亚，他抱有的更多是怜悯与遗憾之情。他答应了苏菲亚要送她去南方，可是如今醒了过来。

根据做梦时的强烈感知，苏昭清晰地认知到这个梦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无关逻辑，只是一种下意识。

人的潜意识十分叛逆，越想要什么，就越不来。只有当那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击中自己时，才会恍然大悟，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苏昭的潜意识还告诉了他一件事，那就是梦中的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在世界上湮灭。但这无关紧要，我们都知道小说是假的，然而我们对故事角色的共情是无法被消除的。

他叹了口气，看看表，时间刚过五点。也对，昨天晚上他睡得很早，又一沾床便睡着了，睡到这个时间只能说是合适。

从前在没有做过梦时，他给自己规定的睡眠时间只有五个小时，那时候他通常在四点钟就睡醒，出门跑跑步，玩玩手机，再慢吞吞地走去学校，食堂都还没开门。

他没有开灯，摸着黑穿好衣服，打开卧室门，准备吃个简单的早点时，忽然发现客厅里点着一只煤油灯。

黄澄澄的光像蜂蜜一样粘稠而沉重，慢悠悠地蔓延在小小的客厅中，使客厅像一个水池。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煤油灯旁，一手靠在茶几上，一手端着茶杯，望向阳台的方向，作沉思状。

我还没睡醒？这样谁分得清自己醒过来没有？苏昭有些懵，没有往有人入室盗窃这方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