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的柜子上,和夜里散落四处的模样截然不同。
掀开被子,只见床单上果然是瓣瓣桃花。
王语嫣记起昨夜情形,没想到自己还有那般痴缠的一面,一张俏脸霎时艳若红霞。
一定是之前一段时间心神太过紧绷,陡然松懈下来,有些难以自恃也是正常的。
对,肯定是这样!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李群玉探头进来,只见王语嫣正往被窝里缩,手抓着被角将自己兜头裹了个结结实实,只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往外偷偷瞅个不停。
他见状笑着说道:“娘子醒了,身子可有何不适?”
哪有什么不适,只是难为情罢了。
王语嫣红着脸,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李群玉莞尔一笑,退出里屋,没两分钟又端着碗盘回来。
“这是养身羹还有烙饼,娘子若是还不想起,便就在此间用了也无妨。”
说着,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笑吟吟地走了。
王语嫣等过了半晌,才伸出纤长的手臂将叠好的衣物抓过来,穿好下床。
她将床单收起放好,才走到桌面坐下,鼻尖嗅到碗中的清香,食欲立时被勾动。
王语嫣伸手摸向碗沿,不冷不烫,温度刚刚好。
浅尝一口,感受着那股直抵心头的暖意,她伸手拂过自己的长发,眼神愈发柔软起来。
后院中,朝晖在树荫间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李群玉拿着铁锹,从墙根处刨出一个封好的红泥坛子,抱起来走到屋檐下,小心翼翼地将坛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王语嫣这时正好出来,好奇问道:“夫君,这里面是什么,让你这么着紧?”
“娘子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反正左右也是无事。”
昨夜自己枪术初次显威,二人不免有些沉溺其中,还担心娘子经受不住,这才熬了滋补的羹汤。
别人嫁了你,你总得将人照顾好才不算辜负,不过看来娘子也没有瞧上去那般弱不经风。
“已经睡足了,还不如起来活动活动。”
王语嫣莲步轻移,走到李群玉身旁坐下,摇摇头说道,接着鼻尖在空气中轻轻嗅了嗅。
“还没起启封就有淡香溢出,看来应该是坛好酒。”
“嘿嘿,这是我去年酿的百花酒,倒也算不上是特别珍贵,就是有些麻烦罢了。”
这百花酒正式酿制的时间是在去年年末,原料准备颇为繁琐。
从年初的桃、梨开始,夏日的蔷薇、荷,秋日的桂、菊,冬日的梅等等,林林总总不下百样。
一边说着,李群玉一边抬起头,一边说着,李群玉一边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娘子已经将头发盘起,挽了个盘卷屈折的卧髻,头上插着一根碧绿的翠竹,与昨日的流苏髻观感上全然不同。
李群玉一拍额头,走上前将竹枝拿掉,从怀里掏出昨天做好的木簪,插在王语嫣头上。
王语嫣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木簪,突然猜到这是自己夫君亲手所作,心中疑惑顿时化为一腔柔情。
她回过头,眼波流转,眸子亮得如同悬了一丸星辰,虽未说话,但已胜过千言。
李群玉这才反应过来,娘子这是已将少女妆容改作了有夫之妇的打扮。
这一刹,他心头如同拂开了一片迷雾,切实有了那种夫妻二人心灵相连的感觉,诗经中的一句从心中油然浮现。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卿既已投我以琼琚,虽永以为好,可我又当以何物献卿?
李群玉握了握王语嫣的柔荑,压下心中的刹那思绪和目光中的浓情,笑着取过两盏粗泥烧制的阔口酒碗,放在石桌上,接着“啪”的一声拍开坛口封泥,顿时,芳烈的酒香从坛子里溢出。
他收住心神,眯着眼睛浅嗅了几下,方才点点头,倒了一些在两只酒碗中,细致观察一番后,将那一点算不得多的酒液捧起来一口喝干,然后咂吧咂吧嘴。
不错,闻之花香馥郁,观之鲜明艳丽,品之清冽甘甜,酒没出岔子!
李群玉将另一盏酒碗推到王语嫣面前,示意对方品尝。
王语嫣平日是不太饮酒的,但也不讨厌美酒,何况这百花酒那股子清冽的花香确实馥郁,闻着就像站在盛夏间百花齐放的山坡上,确实让人好奇它的滋味。
于是她轻轻端起来,抿了一口。
嗯?
“这酒看着如此清澈,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烈,反倒是醇香回甘,口舌生香。”
王语嫣一边说着,一边放下酒碗。
李群玉用手肘撑住石桌上,温和的目光望着王语嫣,开口问道:“娘子觉得这酒如何,算得上好吗?”
王语嫣轻轻点头,看向李群玉。
“这滋味我是喜欢的,只是时辰太早,切不可多饮。”
她总觉得夫君今日比起昨天好像更有气度了一些,让自己总忍不住看过去。
也不知是自己错觉,还是接触时日尚短,对对方不够深悉的缘故?
“哈哈哈,这位夫人此言差矣,酒可是忘忧君!既是美酒,那自然是应该多饮,早饮!”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嗓音由远及近,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们转头看去,却是一道身影踏空而来,在层林间闪转腾挪,然后跃入院中。
“在下崔略商,已赶路多日,干粮早已吃得发腻了,看见这边似有人烟,本想买点酒食,可刚一靠近,便闻见这酒香,勾得腹中酒虫作祟,实在是按捺不住!”
崔略商一边说,一边冲二人拱手致歉。
“嘿嘿,真是没想到这山郊野村还能得遇如此佳酿,二位,唐突之处,还望海涵海涵!”
说完,深深吸了口气,一副陶醉神色,然后便直勾勾盯着那红泥坛子直咽口水。
“就是不知能否卖几碗给在下解解瘾,钱价格都好说!”
来人身形修长,双腿挺拔,看着年龄不大,粗黑胡渣布满下腮,眉宇间甚为沧桑,一副邋遢潦倒的样子。
不过观其行止,倒是落拓潇洒,目光中也尽是坦然之色,看着是个洒脱的人。
好俊的轻功!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想道。
见来人拱手施礼,王语嫣连忙站起来,回了个万福。
李群玉却不在乎那些小节,虽说这人打扰了自己和娘子的二人世界,但在家中还能引个酒客过来,倒也有趣。
于是他也笑了一声,开口道:“不妨事,这山郊野村,竟还能遇着个同好中人,也算是缘分。”
说着,伸手取过一口没用过的酒碗,将酒倒上,站起来递了过去。
“别说什么钱不钱的,来,先尝尝!”
崔略商也不含糊,接过来直接一仰脖咕咚咕咚把酒倒进嘴里,最后还把泥碗举得高高的抖了抖,让最后几滴酒液都尽数入喉,这才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呼!——”
“这一口,可谓四时百花,尽入吾口矣,真叫人诗兴大发!”
接着,他清清喉咙,摇头晃脑地吟道。
“覆栏纤弱绿条长,带雪冲寒拆嫩黄。”
“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