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也很无奈,他明明本职是县剧团成员,业余也是写作,偏偏诗人才是他现在最大的头衔。
如今不少报刊登用了他的那些诗,一次十块八块地往抚松县邮寄稿费单,他都让父母给收下用来贴补家用。
“我知道纹骥那小子是去京电借人了,天明近来在厂里也是格外活跃,按照他们两个的性格,哪怕电影立项,也决计不会有这么快的工作效率,里面应该有你不小的功劳。”
“其实《棋王》这个本子,最开始是我同意他们两个去春城的,本意是想让他们经历点挫折,知道电影没那么好拍,但没想到你会被这么快请过来,这点是我的失误。”
田伟说着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西影厂的拷贝数量在全国都是垫底,全厂上下所有人都自卑啊,我们的制片主任上街有时候都故意把盒子上‘长安电影制片厂’的字样盖住,生怕被人看到……”
说到动情处,他声音都有些哽咽,眼眶变得红润起来。
“田厂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顾明打断道。
他不是西影厂的人,体会不了这份感情,何况他知晓未来西影厂的辉煌,就更不会往心里去了。
“我觉得你们这个电影项目,不急的话可以先放一放,我希望全厂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西安事变》上,这部电影将是我们西影厂的翻身仗。”田伟收敛了下情绪,当即道。
“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来之前其实长影厂有找过我,但我还是选择跟着藤导和吴导来了西影厂。”
顾明没有正面回应田伟,反而说起了来时的事情。
对方一愣,对这件事显然并不知情。
“您也说了,西影厂是全国垫底,长影厂的辉煌则是有目共睹,我为啥拒绝了长影的人,因为我感受到了藤导和吴导那股对电影的赤诚之心,我相信他们能够把《棋王》给拍好。”
“成荫导演的确是强力外援,《西安事变》也的确是更好的题材,可您有没有想过,外援再好终究不是自家人,相反藤导和吴导才是西影厂未来的中流砥柱。”
顾明目光真诚地看向田伟,激动道:“我年轻可以等,他们两位呢,要知道导演的成长期并不长,等一年等两年,西影厂难道未来全要靠从外面请人来拍片吗?靠人终究不如靠己啊!”
这一番话让一旁的吴天明眼神感激,他比滕文骥还大五岁,今年三十九马上四十了,内心满是时不待我的紧迫感。
见田伟陷入沉思,顾明就知道自己的真诚牌打赢了一半,随即乘胜追击。
“我不敢保证《棋王》就一定比《西安事变》好,但我敢说,这部作品至少不会给西影厂蒙羞,而且更不会耽搁成导的拍摄。”
顾明伸出一根手指,又比划了个四:“一个月,正式开机拍摄,四个月后,拍完成片进入剪辑。”
“吴导,给田厂长立个军令状。”
这一杆子突然就支到了感激涕零的吴天明身上。
他正为顾明暗暗打气,祈祷着对方说服厂长呢,没曾想冷不丁一口大锅落在了他背上。
田伟被这番发言打动得微微动容,听到军令状二字便看向后者。
吴天明一个激灵,什么明哲保身什么缩头乌龟的想法全都抛之脑后,顿时起立肃声道:“我愿意下这个军令状,五个月内,完成电影拍摄,如若做不到,我、我……”
没等他想好什么惩罚,田伟就开口了:“你有这个志气是好事,都说我们拍电影的不如端枪杆的,但文化战线也是战线,我们同样要有血性,你敢许下这个承诺,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吴天明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老神在在的顾明,见后者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顿时扯了扯嘴角。
你妹的,这承诺分明是这小子许的。
他今天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蔫儿坏,农村路太滑,人心更复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