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芜存出发那日,石府去了约莫十来号人,众人都穿着夜行衣相送。
寒风凌冽,风吹得船帆鼓胀半点余地都无。
看到那艘船逐渐隐没在江水尽头,一时间颇有群龙无首之感,但想到他们来别院前,日子也是有条不紊地延续,如今不过是多了几摊需要打理的生意罢了,似乎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
石芜存离开明州的消息仍是不胫而走,鹿盼不敢懈怠,绷足了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甚至拉来了夏万通和指挥使的手下日日在竹茂楼内坐镇。
力求但凡有个把没眼色的来找麻烦,都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不过守了个把天啥动静都无,渐渐地也就懒得再雇人充场了,想来是看到这阵仗放弃了自讨没趣。
小糖和孙易乔合计了一下,糖乔面馆离不开人照看,手头的钱也没有更好的去处,既然决定在明州长居,干脆选了块不错的地界,置办了一间大的宅院,不过并未租出去,而是自立门户。
将孙婆婆和芝麻糊也一并接过去住。
看到二人如今有了自己的私产,鹿盼很是替他们感到高兴。
“主人,那里空房间多得很,我专门给你选了一间又大又宽敞的客房,里面什么都有,你要是喜欢随时都可以过来住。”鹿盼没想到她二人如此有心,不免感动。
“好,改天我一定过来蹭吃蹭住,可不许嫌弃。”
“怎么会呢,鹿姑娘你帮了小糖和我那么多忙,我们也没什么别的可报答。”孙易乔做了这么久的生意,难得的还能保持谦逊,气质也无甚太大变化。
鹿盼看着他们突然忍不住淘气起来,“什么时候请我这个大恩人喝杯喜酒啊?您们不着急孙婆婆可是和我提了好几次了,让我有空多催催你们。”
两人猝不及防被鹿盼说起,脸刷得一下红得如同要滴血,“我们想等石先生回来再请他做个见证。”
“到时候一定要把竹茂楼歇业包场,大办三天三夜,费用不必担心,宴席酒水都由我这头包了,你们只管把人带过来就是。”鹿盼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既然做了大当家还不允许她任性一一把吗?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不必那么隆重的。”小糖觉得在竹茂楼办酒太过铺张,自己也不是什么大户小姐,虽然主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你们要是选别家不选竹茂楼,说出去我这个开饭庄岂不是要沦为明州城的笑柄,难道你要眼睁睁看你家主人被人笑话吗?”鹿盼故意挖了个坑,让小糖不得不跳。
“当,当然不是!”果然上当了。
“那不就结了,钱少赚几日有什么关系。”孙易乔和小糖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她说服了。
除了竹茂楼还有哪家有这么大的场地,别说是其他宾客了,光是石府自己名下雇佣的这些伙计们,哪个不得请来喝一杯热闹热闹?仅仅这部分人数加起来便有数百号人,鹿盼摇摇头,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到时候一定得多雇一些人来厨房帮忙,菜单嘛交给她来拟就是了,定要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挑不出半点毛病。
春去又秋来,宓二小姐照例来找鹿盼叙旧。
“你这竹茂楼现在可是声名远扬了,好多外州的富家子弟都专程慕名而来呢。要不是认识你,我可能都得排队。”宓如许是越来越爱开玩笑了。
“宓二小姐我鹿某人岂敢怠慢。”孙易乔和小糖过年时候拜堂成亲,当时也邀请了宓如许,她送了一份厚礼,时过境迁,她如今开朗了不少,鹿盼也甚是欣慰。
“我那大哥宓如岳被我老爹打发去了外州,如今再不会来眼门前讨人嫌了。”难怪宓二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鹿盼笑着摇摇头,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鹿盼,你准备一直留在明州吗?”宓如许一边夹了一筷子脆藕一边问道。
“还真不好说,竹茂楼大势已成,我在与不在都不会有太大影响,换个人来做大当家也是一样的。”鹿盼从未觉得自己就一定会一辈子扎根在明州,只是这里有朋友有事业,待着待着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你去哪里都会很好的。”宓二认真地眨了眨眼,“竹茂楼是你一力撑起来的,换谁坐镇底下的人都不服。”
“那可未必,石府什么样的能人招募不来。不过我暂时还未想好去处。也许哪天倦怠了便就地卸任做个富贵闲人,我本来初到明州时也未曾想过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才闲不下来,我早就看穿你不做掮客就难受。”宓二轻哼了一声,自顾自埋头吃喝起来。
鹿盼很是无奈,但又觉得自己似乎被她戳破心事,无力反驳。
两人说说笑笑,直到黄昏时分才散去。
怎样都好,鹿盼站在窗前,心无旁骛地看了一会儿晚霞。
就像月升日落,世间规律大抵如此,从来不受个人意志的干扰,鹿盼很喜欢这种我行我素的氛围。
来明州后发生的一切本就像一场梦,如果暂时还未准备好醒来,放任自己沉溺在梦境里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