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秦风的初次交手中,虽没分个输赢,但在胖憨的词典里就没有“平手”,心中很是不甘,可主任老哈就站在外面,又不好十分嚣张,最终在两个伙计的安抚下就前面坐了下来。老哈站在学堂门口,看着学员们陆续进来,学员们大多第一次离开父母,面对新环境,他们有些陌生,但很快大家便熟络起来,开始交头接耳,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一个雁子忽然说道:“你们听说过野狼谷吗?就在海的那一边,敢去野狼谷的大雁可是九死一生呢?”众雁子听了一脸惶恐,另一个雁子忙说道:“幸亏那不是南归的必经之路,不怕的。”胖憨一有机会就刷存在感,说道:“野狼谷算的了什么,没听过水泥森林么,那才是大雁的劫数呢。”雁子们一听都好奇地凑了过来,一个雁子忙问道:“水泥森林怎么了?”胖憨见状越发得意,于是撒谎道:“怎么了?就你们这样的脑容量怎么可能想象得到。”众雁子听了不高兴了,一个雁子故意说道:“你也别卖关子了,我看你也不见得知道。”胖憨冷笑道:“我吃海鲜的时候,你们还在衔泥巴来,什么我不知道。”一个雁子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水泥森林里有什么?”胖憨绞尽脑汁想了想,又清了清嗓子,唱道:“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财死见状忙也和道:“哎耶......”胖憨与财死相视一笑,于是继续唱道:“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财死又恰到好处地和道:“哎耶......”跟风也为了显摆自己的好嗓子,忙也唱道:“还有你.......”胖憨见差不多了,一巴掌打断跟风,骂道:“还有你个头啊,没了。”跟风摸着脑袋委屈的说道:“怎么你们都有,到我这就没了?”学员们本来听得都挺聚精会神,这一打断都吓得一激灵,撄宁看不下去了,说道:“这明明唱得是大草原,跟水泥森林八竿子打不着,尽胡扯。”胖憨不以为然,说道:“你去过水泥森林么,就知道我是胡扯?”撄宁问道:“那你说,水泥森林里有什么?”胖憨胡诌道:“水泥森林那不得.......有森林,有森林就得有水,有水就得有山,有山有水嘛,是不是这个道理?”撄宁冷笑道:“那水泥怎么解释?”见胖憨答不上来,撄宁说道:“所以水泥森林里根本没有森林。”财死马上反驳道:“天大的笑话,水泥森林没有森林,为什么还叫森林?”撄宁说道:“森林是自然形成的,那些水泥都是人造的,也配叫森林。”胖憨见撄宁拆穿了自己的谎言,心中大为不快,说道:“人造的森林不是森林,人工河不是河?当今天下人造的东西多了去了,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个离得了人造的,大家习惯了就成自然了。”撄宁说道:“人造毕竟有失自然本色,照你这么说,将来连我们大雁也可以人造了,如此丧心病狂我们还要习惯吗?”胖憨一时语塞,一个雁子好奇地问道:“那水泥森林里总该有自然的东西吧?”胖憨马上说道:“当然啦,就目前来讲,人类肯定是自然的。”众雁子陷了沉思,并在脑海里想象着人类的样子。
一个雁子忽然问道:“你们说人类会伤害我们大雁吗?”胖憨笑道:”当然不会。人类是地球上最有爱的生物,他们对大雁不仅友善,还很善解人意呢,他们知道大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简直就是你肚里的蛔虫哦,你要是见着,这一辈子也戒不掉啰。只是我们大雁也太小气,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法躲着人家,何苦来?”秦风见胖憨越说越离谱,便有些看不惯,说道:”为什么大雁要躲着人类?因为他们吃惯了鸭肉,就总觉得大雁的肉比鸭肉好,想点子得到,得到了又不珍惜,还变着法子折磨你,好时像温水煮,不好时像油锅里煎,动不动还拿火这么一烤,来时齐齐整整,去时满身疮痍。不要相信人类的鬼话,他们的欲望一时是很难满足的。”一个雁子听了一脸惊恐,问道:“为什么人类总是不满足?”秦风解释道:“因为他们不懂知足常乐,所以衍生了许多古怪的喜好。就拿以前来说,那时的人喜好小脚雁,细腰雁,而最近呢又改好大胸雁,高脚雁。你们想想,一个大胸的、蹩脚雁怎么能指望她飞得快,飞得高呢?人类特别善于利用他们病态的审美好将大雁一步步引向愚蠢,其目的旨在拉低大雁的竞争力,这样才容易骗回去,一旦下了锅,就由不得你了。”撄宁叹道:“人类算是彻底摸透了大雁的弱点,谁叫咱们喜欢盲目跟风呢。”一个雁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人类能左右我们大雁几千年,而我们还要亦步亦趋呢?”胖憨说道:“这就是人类厉害的地方,你以为几千年的文明真的靠文明手段实现的吗?只有人类能改变大雁,大雁是改变不了人类的,乖乖就范就好了!”秦风听了嗤之以鼻,说道:“人类的喜好根本不是真正为了我们好,为什么要乖乖就范?悲哀的是许多不良的喜好已然形成风气,多数的雁子也只能被迫跟风,但更悲哀的是,有一种雁子,自己明明是一个受害者,不愿自救就罢了,反而还对加害者大加追捧,打压同样和自己不幸的人。就好比当今吹捧以巨臀、瘦脸为美,资本引诱致新一轮利益收割,我们除了牺牲掉健康还能得到什么?当然还得到了愚蠢。”秦风说完便看着胖憨,胖憨摸了摸自己的肥臀,红了脸,问道:“干嘛看着我?乡巴佬你懂什么,那边正兴这个,这叫时尚。”秦风冷笑道:“果然时尚的尽头就是作死。”(一段一笔三用:丈夫对妻子的控制,男权对女权的控制,资本对人类的控制)
胖憨见秦风在讽刺自己愚蠢,旧怨未去又添新仇,满腔的怒火,待要动手,见老哈正从外面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胖憨只得先收手。一年一度的飞行班终于开讲了,老哈站在学堂前面,看着这群新面孔,他寄于了厚望,决心一定要将自己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于他们。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学员们倒先叽叽喳喳起来,老哈有些生气,但他毕竟是一个有修养的雁子,自然不愿意在学员面前失态,那样将有失他的优雅。老哈让学员们保持安静,对于老哈的风度年轻的学员们丝毫没有领情,依旧我行我素,老哈没有放弃,他打开格局,输入耐心模式,调高音量,随着学员们变本加厉,那充满男性魅力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声浪中。面对学员们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波,老哈不肯功败垂成,他用一个深呼吸抚平了内心的惊涛,再次输入耐心模式的加强版,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熊孩子的精力,在学员们肆无忌惮的喧闹声中,老哈的耐心值从一级,二级,三级......直线飙升,脸上的优雅也逐渐扭曲成怒火,愤怒值眼看就要爆表。有几个雁子以为老哈脾气好,便开始跑下位子,甚至还有更大胆的直接跑到讲台上,滑稽地学起老哈的模样,老哈终于忍无可忍,抓起身边一个雁子就给扔到了学堂门口,凡见着一个淘气就扔一个,不一会功夫学堂外面就垒起了一座雁子山。学员们终于发现情况不对,慌忙回到了位子上,这一下子都老实了,学堂里总算恢复了安静,老哈站在石壁下,理了理凌乱的羽发,收拾好如麻的思绪,开启了今天的课程。
老哈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老哈的问题在学员眼里显得有些幼稚,大家很不以为意。有一个雁子马上回答道:“那还用问,当然是来学习飞行的。”老哈点点头,继续问道:“很好,学会飞行以后你们最想做什么?”有的雁子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还有的雁子说:“我想跟雁群一起南归。”老哈鼓励大家踊跃发言,问道:“还有吗?”李四说道:“我想要抓住张三。”张三说道:“那我就让李四抓不到我。”大家一听都笑了。撄宁也鼓起勇气说道:“我要成为一名精英队员,做一个领头雁。”秦风有些意外,这时老哈说道:“很好,梦想是生命的翅膀,有了梦想生命就能鹏程万里。”老哈也注意到了秦风,于是问道:“你呢?秦风。”秦风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回答道:“我......我只想出海去捕鱼。”秦风的要求太过简单,这让撄宁与雁子们感到很不可思议,老哈却赞道:“非常好,梦想再高再远,生存是根本,所以学会捕鱼是迈出梦想的第一步。”撄宁不解地问道:“只要学会飞行,捕鱼自然就会了,这又何难?”老哈眉头一皱,思忖片刻说道:“在大海上捕鱼不光很辛苦,而且还很危险,你们现在还太年轻是体会不到的。”财死见报仇的机会来了,便要当众羞辱秦风,好让他难堪,于是说道:“你们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然不知道人家无父无母的难处了?”学员们一听都齐刷刷地都望向秦风,秦风却低着头,脸涨得通红,撄宁一脸诧异,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哈经历颇多坎坷,或许出于同病相怜,他反而同情秦风,于是鼓励道:“你不必在意,过去的已经过去,这自然由不得你,至于要选择什么样的未来,这完全取决于你。”因转过身来,又对其他学员说道:“你们已经习以为常的一日三餐,可它并不是那么容易得来,那是你们的父母没日没夜、冒着生命危险从大海上争取来的,这也是他们养育你们的代价。正因为如此,你们更应该努力学习飞行,争取早日独立生存,这不仅为了帮助父母减轻负担,也是在帮助你们自己。你们要通过学习,来认识自我,通过飞行,来实现自我,这就是你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学员们一脸认真地看着老哈,似懂非懂,老哈却鼓励学员继续发言,看着学员们热烈地讨论,老哈没有制止,而是打心眼里高兴。一个雁子忽然站起来,问道:“主任,人类真的有这么可怕吗?”老哈正跛行在学员中间,见问,心头为之一震,遂停下脚步,看着残缺不全的左脚,那尘封已久的往事又再次被勾起,血染的画面让他的眼底充满了恐惧。曾经的老哈不仅年轻有为更兼天赋异禀,被视为雁群的一个新星,那时的他正在等待一个时机,只要在秋天到来之际通过高级飞行考核,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名精英队员。对于老哈来说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他非常有自信,然而,正当老哈开足马力,敞开怀抱拥抱梦想时,命运的车轮却意外跑偏了。当时,雁群正从南方向北方迁移,一路上还算顺利,不知不觉雁群就来到水泥森林上空,那时的老哈年轻气盛加之表现欲强,始终飞在队伍前头引领着雁群。正当大家肩并肩,艰苦飞行时,忽然一股强气流迎面袭来,老哈凭借他精湛的飞行技术,坚守住了队形。正飞着,顶头一个庞然大物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迎面而来,老哈知道大祸临头,便一迭声地发出警报。怪物从雁群中间呼啸而过,雁群惊恐不已,四散而逃,随着轰鸣声逐渐远去,天空再次恢复平静,只留下漫天破碎的羽毛,在风中凌乱。好在老哈及时的警报,雁群死伤并不惨重,只是首当其冲的老哈却未能幸免,在此次突发事件中,虽小命保住了,却落了个残疾,成了一个跛脚雁。很多人只注意老哈跛了一只脚,却没人知道同时跛得还有老哈的梦想,这一跛将他那要强的心一分都没有了,这其中的落差过来人是可想而知的。正是这次意外改变了老哈的人生轨迹,从那以后他便一蹶不振,白天应付完学堂里的事,晚上便出去寻欢作乐,日子得过且过。他什么都表现地满不在乎,然而他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每当他从虚梦中惊醒,夜深人静时,一种对未来的无力感让他几乎要窒息,他相信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天亮就会改,他总是这样自我安慰。
主任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说道:“不,人类并不可怕。”学员们听了都很意外,只听老哈继续说道:“人类和我们大雁一样,生于自然,死于自然,其本身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刚生下来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后天的环境造就了他们无止境的欲望。他们就住在水泥森林里,那是南归的必经之路,是大雁将要面对的最残酷的挑战之一。飞越水泥森林,行程是三天三夜,这已经超越了大雁的身体极限,许多年以前,我们的祖先还会选择在那里停留,以便补充能量。那时的水泥森林还是个世外桃源,只是今昔不同往日,由于人类不懂节制,过度改造,现在的水泥森林已不适合大雁停留,也许多年以后,连人类也无法留在那里。”听了老哈的话,雁子们感到迷茫极了,撄宁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当初努力改造自然的初衷是为了造福,可如今人类正为自己的行为受苦,这真的是人类想要的吗?这时,胖憨开始抱怨道:“大雁若不在那里停留,又能在哪停留,就算我不睡觉飞上三天,总不能不让吃,不让喝吧,这谁能做到?”雁子们表示认同,开始交头接耳,老哈见时机已到,只见他向学堂前面走去,不紧不慢地拿起一块石子在青石板上写下“玉圭”两个字,学员们满脸疑惑,纷纷望向老哈,只听他说道:“这个问题我们的先人早就想到了。早年间我们的祖先就发现水泥森林的环境在恶化,它势必会影响未来大雁的迁徙,为了应对这一挑战,先人四处打听,几经周折,才寻得一个海上方。只要有了这个‘玉圭’,一切问题就给迎刃而解,别看它是一颗小小的坚果,却能释放一定的热量,足够维持大雁三天的飞行,如此便省得在水泥森林里留宿。只是这个‘玉圭’只生长在一个叫云阙的岛上,每年六月开花,八月结果,在南归前,为了确保每个大雁都能获得一颗‘玉圭’,是精英队员的首要任务。”
撄宁忽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此次任务的目的地正是云阙岛,原来为的是“玉圭”,撄宁恍然大悟。那晚爸爸不辞而别,连夜出征,竟肩负着这样伟大的使命,想到这,骄傲之情立刻涌上她的心头。这时,老哈又说道:“只是‘玉圭’的成熟期很短,只有两个星期,如果没有及时采摘,一旦沾染上污泥,它的功效将大打折扣,所以大雁从南方回来后就要时刻关注‘玉圭’的生长情况。”学员们以为有了‘玉圭’,水泥森林的危机自然不足为虑,顿时喜笑颜开。看着学员们满脸天真,老哈却忧心忡忡,叹了口气说道:“我希望你们明白,南归的挑战不只有水泥森林,这一趟不光路途遥远,光一个大平原就潜伏着许多危机......”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学堂旁的枫林哗哗作响,枫叶红得甚是可爱,老哈看呆了,又一阵风过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老哈严肃地说道:“接下来的训练将是枯燥的,不要以为这样的训练与未来的你们没有关系,自然向来变幻莫测,一切生命在她面前都是渺小的,为了活着,大雁只有不断提高自己的生存技巧,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从今天起我希望你们用心学习,争取在南归前都能通过基本飞行考核,只有学会了飞行,你们才有资格谈到南归,否则一切都......”
不等老哈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了一连串警报声,听上去十分紧急,老哈大惊失色,凭经验他知道这是威胁的信号。情况紧急由不得他去多想,他命令学员们赶紧往树林里躲,大一点的雁子很快便领会,主动跑进了林子里,而小一点的雁子却无知无畏,还在玩笑,急得老哈又是跺脚又是拍翅膀,驱赶着学员们,手忙脚乱,全然顾不上优雅。撄宁和秦风虽然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也都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自己,而是一起帮老哈驱赶着不知就里的雁子,直到看着所有的学员都进了林子里,老哈才最后一个进来。学员们还在叽叽喳喳,老哈让雁子们保持安静,话音未落,乌压压的黑云便开始向学堂上方聚拢,当看清是一群老鹰后,雁子们都抱作一团,吓得瑟瑟发抖。老哈紧张得额头上满是汗珠,一个雁子没忍住差点哭出声来,好在撄宁眼疾手快,忙将他捂住。老鹰又来觅食了,出于弱者的原故,大雁为自保只能选择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对手一点点压榨着自己本就紧张的生存空间。老鹰在枫林上方盘旋了几圈因未发现异常,便成群结队往紫色草丛方向飞去了,直到确定老鹰飞远,老哈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等了一会海滩上再次传来了大雁的叫声,威胁已经解除,学员们惊魂未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经过这堂别开生面的第一课,相信雁子们一定会刻骨铭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