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勇猛如季布的父亲这般,至死也不过只是吴国二十等爵的第5级。
季布只得呐呐地又蹲下来,盯着那少女扭动的腰肢看了许久后,直到她消失在视野外,才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见那盘中不但有精米白饭、清冽酒水,还有鱼有肉!这小女子端着托盘亲自去送,莫不是想向那位官大夫自荐枕席?当真是不要脸!”
“毕竟是官大夫,待遇与吾等士伍、公士自然不同。”
有人感慨道,但语气之中却满是羡慕和向往。
房间内没有人出言嘲讽,因为众人皆是如此……
在吴国想要得爵,最快捷的就是依靠二十军功爵制在战场上斩首夺爵!
官大夫以下,以个人斩首为论,官大夫及以上,以集体斩首为论,但杀人隳城又岂是易事,前世孙子兵法中就有精辟的论断:“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对国家是如此,对于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赵毅的父亲赵稻服军役数次,好不容易在战场上砍下一颗人头换得了公士爵位,自己却最终也死在了梁国人的刀箭之下,而仲兄赵黑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却落了个终身残疾……
此外,吴国的爵位还可以通过勤勉农耕、告奸和捕盗、官吏考绩等得到,问题是农事一向是看天吃饭,纵使风调雨顺,没有三年五载也是见不到成效的,赵毅记忆之中,整个安溪乡中就不曾听闻有人以农事得爵的。
至于告奸和捕盗,吴国律法森严,想要走这个捷径,丝毫不比赵毅前世买彩票中一等奖来的概率大。
相比前两个而言,通过官吏考绩升爵才是正途,但在吴国为官为吏的途径却只有三个:任子、推择和入学室。
任子,就是高官(两千石以上)子弟凭借父兄的功绩或地位而得官的制度。按照吴国律令规定,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只要任满三年,即可保举其子弟一人为官。
推择,顾名思义,就是推举选拔的意思。看似是平民百姓最有可能的途径,但赵毅前世《史记·淮阴侯列传》中就有过论述“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这还是淮阴侯列,汉初三杰之一的兵仙韩信,都没办法得到推择,更何况是普通百姓!
至于入学室?吴国律令明文规定,非官吏子弟不得入学室就学。想要进入学室,向法吏学习律令,然后通过考核后,顺理成章地步入仕途?前提是你的亲爹得是吴国的公务员!
眼下赵毅只是个刚成年的愣头青,又无门路功绩,想要升爵?
只有战场厮杀,这一条路!
思绪千头万绪,好似客舍外的猛烈雨势,打在青瓦上劈啪作响,客舍好像在渥水洪波惊涛中漂浮着的一叶孤舟,而他自己就是这一叶孤舟上的蓑衣客,被卷在激流中,只能随波逐流,丝毫把握不住自己的未来……
他只能闻着右舍传来的鱼、肉喷香,就着凉汤吞咽干饼。
传到耳边的,还有老舍人毕恭毕敬的讨好话语,和老舍人女儿的殷勤服侍声,对比刚才对自己这些人的态度,当真是天差地别。
此时此刻,赵毅终于深刻理解了吴国百姓为何如此执着于斩首夺爵。吴国就是个等级分明森严的阶级社会,一切待遇完全由爵位决定!
不但吃的不一样,住的地方也不一样,像赵毅这样的无爵士伍,只能在长屋湿冷的地面上临时挤挤睡。不更以下爵位者,可以进到二进的两层大屋底楼睡大通铺。像右舍的官大夫,则在二进的两层大屋二楼有专门的一间屋子以供歇息,还有客舍中的隶臣妾服侍……
这,就是爵位之间的差距啊!
等赵毅就着凉汤吃完饭,夜已经很深了。
将原本摆放在中央的短腿木案往墙壁上一靠,褡裢往自己头下一枕,众人便不再言语。
没过多久,室内鼾声四起,但赵毅却没有一丝睡意……。
“人分三六九等,自古已然。”
黑暗中,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赵毅捏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我今日算是彻底明白了,若想在吴国过上安稳日子,若想摆脱父兄那般填沟壑的命运,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获得爵位,至少也要是不更!不奢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求能够安然老死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