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初签的合同，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当且仅当未来世界拥有相应救治技术时，才会强制唤醒‘冬眠者’。”

“很抱歉，《冬眠法》被废除了，不过政府会支付您相应的违约金。”女护士的声音很弱，生怕刺激到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能说废就废？”男人几乎是咆哮着问。

“我他妈是缺钱的人吗？违约金算个狗屁。”他已经忍不住爆了粗口，眼睛也布满了血丝，有些狰狞。

过了很一会儿，他才打破二人间的沉默，挤出一丝笑容，“医生一定是骗我的吧，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都两百年后了，我们那时候的专家说过，科学技术会在拥有一定技术积累后爆炸似的攀升。我的病应该已经有着落了吧？对吧，医生？”

女护士轻咬下唇，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是战争。”

一道温润的男声在二人耳畔响起。

女护士和男人不约而同地朝窗台方向望去。

顾临寒并没有看他们，仿佛是自顾自地说道：

“时间的推移促进科技的发展，科技发展的副产物是战争，但战争会致使科学技术的停滞。”

男人听完后，面色愈发苍白，反驳道：“这都是你的无端猜测罢了。”

“确实，这只是个猜测。”出乎意料的是，顾临寒并没有反驳，他的眼睛依旧望向窗外，目光若平湖，波光粼粼。

女护士暗暗咋舌。

如其所说，在这两百年期间，爆发了数十次大大小小的战争，包括第三次和第四次世界大战，死亡人口远大于出生人口，引发了大规模的消极避世情绪，所以人们都想要通过“冬眠”去往未来。

但是，因为“冬眠”有一定局限性且成本很高，所以服务对象一般是有钱有势的政府官员或者社会名流。

若放在封建时代还好，人有三六九等、贵贱之分，帝王将相、贩夫走卒界线分明，但如今这个时代的人们从小被灌输的都是“人人平等”的思想，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最终会导致了阶级矛盾的扩大。最后《冬眠法》不得已被废除，而以前的冬眠者也被陆陆续续唤醒。

彷佛有什么东西忽地“破碎”了一样，男人眼神一下子恍惚而空洞，没有了它的支撑，他的背也显得有些佝偻；而那破碎了的，溅落在心湖中，激起两行清泪。

顾临寒心中一声轻叹，但是不破不立，只有在破碎中新生的才会比原先的更为坚固，承受住更大的打击。就如欧内斯特·海明威所说的那样：“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其实，我是脑癌晚期，和你一样没几天可活了。”

“人都是会死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社会地位，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所以，人各有志，而殊途同归。”

“在结局无法改变的情况下，我们更应该珍惜最后一段时光，好好生活，不应该用颓废来虚度。”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木然地点了点头。

“医生。”过了一会儿，顾临寒对女护士轻声道。

“啊……什么事？”这好像是顾临寒第一次找她，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想出院。”

“啊，医院有规定，七天后才能出院。”

“通融一下行吗？我的时间不多了。”

女护士听后，心一下子软了，但奈何医院有硬性规定，最后不得已求医生给他开了张“请假条”。

她找医生签完字后，“粗心”地忘写请假时长了，只是叮嘱顾临寒四天后来办出院手续，随后，她把一套干净且较为体面的衣服、一块液晶显示屏以及装着他各类资料：身份证、银行卡……的文件夹交给顾临寒。

衣服很轻便、很柔软，用的是顾临寒看不出的材料制作的，拥有极好的延展性和保温性，而且听护士说，衣服可以通过旋转腰部的按钮来控制它的合身程度。

接着，他又摆弄了一下那个液晶显示屏，大概就是他那时候的手机，功能也相差无几。

他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女护士的眼睛，女护士顿感双颊发烫，甚至没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但看口型，好像是“谢谢”。

回过神来，他已经走远，离别时的模糊印象还历历在目。

哪怕没有了窗外阳光的映射，他瞳孔中的光芒，始终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