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使然，该来的终究会来。

人生如一串串跳跃的音符，早已编好谱曲，只能按既定的顺序继续下去。

赏秋宴的日子还是到了。

临行前，杨炟鹌与卫澄殷千叮咛万嘱咐，但还是不放心。

天家的花头他们见多了。什么逼嫁、强娶，他们见惯了。皇甫家人最是会威逼他人。

杨诒欢一一应了，只是这一路上她都心事重重。

“五姑娘，到宫门了。”

……

御花园。

“今日赏秋宴，为的就是赏秋景。”皇后笑道，“大家莫要拘谨，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是。”

“不论是何宴请，都该有个赏头才是。”婉妃顺势道，“臣妾瞧着，这桂花儿就很好。”

“桂花虽好，但也只是寻常草木。本宫最近新得了暹罗国进贡的玉桂流苏钗，不妨就拿这流苏钗作赏头罢。”

“全凭娘娘心意。”

皇后与婉妃一唱一和。

这戏做的可真是天衣无缝，杨诒欢暗想。

这赏秋宴与寻常宴会不同，只赏花品诗，弹琴作赋，虽是怡情悦性，但杨诒欢却片刻也不敢放松。

“本宫尚在闺阁之时，极喜菊花。”皇后随口一说，“今日见这白菊开得正好，倒有了些兴致。”

婉妃应和道：“今日赴宴的姑娘们都不乏才气。不然，娘娘就让姑娘们赋诗一首，让娘娘评鉴评鉴，也好让我们这些俗人开开眼儿。”

婉妃是三皇子的生母，而三皇子近日已投靠皇甫朝凛一党，难怪婉妃要帮腔。

“那便给诸位娘子取纸墨笔砚来罢。”

杨诒欢心中一紧。

怕不是要借着赋诗选夺魁首吧？

她硬着头皮拿起笔，目光忽然瞥到对面筵席的柳缃叶，彼此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与为难。

柳缃叶是洛阳第一才女，若今儿这诗作岔了，一看就是故意的。可倘若作得好，皇后就要乱点鸳鸯谱儿了。

按道理，柳缃叶比她还要为难。

她又瞥见最快下笔之人——尹檀玉。她是尹贵妃的侄女儿，大皇子名义上的表妹，与皇甫朝凛一党对立。

皇后和婉妃选谁，都不会选她。

杨诒欢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随意写几句，只觉词不达意，但勉强能看，就交由女官送了上去。

“本宫一人评鉴怕是不公。不如婉妃与不顾一同评鉴罢。”皇后道。

婉妃答：“娘娘不嫌臣妾拙笨就好。”

一齐笑了。

婉妃拿起一张纸，细细瞧了瞧，觉得甚是满意，于是念道：“咏菊。”

“秋日飘摇生，暗香赋幽魂。”

“零落萧瑟处，不肯低墙头。”

婉妃笑道：“臣妾喜欢高娘子的诗。”

皇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叹，又惋惜道：“旨意是好，可惜意境不深。”

于是婉妃换了下一张，“这张是柳娘子的诗。”

“天净沙·秋思。”

“遍地秋风卷帘，熹微百花寿客。”

“隆宠凤凰翔翙，九华正茂，应是天恩祥泰。”

宫妃们急忙称赞：“柳娘子真不愧是洛阳第一才女。”

皇后看向柳缃叶的目光中也带着赞许。

……

最后才是杨诒欢。

“浣溪沙·忆菊。”

“良辰好景又一年，今朝秋景胜前朝。”

“菊香拂袖何所忆？酒筵轻歌亦曼舞，等闲离别闺阁愁。不与旁人恃争高。”

“好一句‘不与旁人恃争高’。”筵席后走出一人——却是皇甫朝凛。

见皇甫朝凛来了，皇后才道：“凛儿，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杨娘子的诗。”

杨诒欢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皇甫朝凛将每位娘子的诗词都翻遍了，最后挑出杨诒欢与柳缃叶的那两份，道：“儿臣觉得这两首最好。”

皇后笑了，婉妃说道：“凛儿真是好眼光。这两首恰好是皇后娘娘赞过的。”

“柳娘子，杨娘子，你们且上前来。”皇后道。

柳缃叶与杨诒欢心中都是忐忑不安。

和前世一样，又是她们两个。

“看来魁首就要从两位娘子中着取一位了。”婉妃满脸春风。

“皇后娘娘，婉妃娘娘。”纯妃开口，“臣妾看着，其余娘子的诗作也不错儿，不如一起选吧？”

纯妃是杨诒欢的堂姊，进宫多年，晓得后宫日子有多难过，不希望杨诒欢步入她的后尘。故提出一起甄选，虽只是扩大范围，但也能为杨诒欢打点儿掩护。

“纯妃妹妹，你未曾选过诗吧？”婉妃开口，“既是选诗，自然该一篇篇拣。都选出好诗儿了，何必重头再来呢？”

婉妃其实明白纯妃的意思，但她是皇后一头的，自然是故意拦着不让。

“婉妃妹妹说得有理。”皇后故作为难，“只是两篇都是好诗，本宫实在甄选不出。凛儿，还是你来选吧？”

于是皇甫朝凛又细细看了看她们的诗。

前世，皇甫朝凛是想选杨诒欢的。但庾怣话里话外强调柳缃叶，皇甫朝凛只好选了柳缃叶的诗。

而如今，庾怣没了，选择权彻底到了皇甫朝凛手里。

“儿臣选——”

气氛紧张。

众人都屏息敛声期待皇甫朝凛的选择。

“杨娘子。”

杨诒欢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时她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皇后笑着看向杨诒欢：“恭喜啊，杨娘子。”杨诒欢勉强笑了笑。

皇后吩咐嬷嬷把那玉桂流苏钗取来，让皇甫朝凛亲手赠予杨诒欢。

“臣妾觉得，柳娘子的诗也是好的。”婉妃适时开口，“不如，娘娘也选个赏头给柳娘子吧？”

皇后正要答话，柳缃叶却直接拒绝了，她道：“谢婉妃娘娘好意，只是臣女不敢收。”

皇后蹙眉，“哦？柳娘子，这是为何？”

“赏头只给魁首，这是既定的规矩。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若是更改，岂不失信？就是为了娘娘，臣女也万不该收。”

柳缃叶的解释有理有据，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好个解释，她却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杨娘子闺名是何？”皇后问。

“回皇后娘娘，”杨诒欢答，“臣女名唤诒欢。”

“诒欢。”皇后默念，“‘诒之则欢’，真是个好名字。”

“娘娘谬赞。”

婉妃却噗嗤一声笑了。皇后问她笑什么，婉妃答：“娘娘可还记得，凛儿的名字取自何处？”

朝凛，朝子之凛。

诒欢，诒之则欢。

“臣妾是笑，诒欢娘子与凛儿的名字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