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很久了!”
“久?那倒谈不上!”傅予锦摇摇头道:“今日既然无事,说到这‘久’字,请不要介意在下与无花姑娘闲聊两句,在下想问无花姑娘,你说这天下何为久?”
无花想了想道:“久者,谓时之长也!天地永恒为久,青山不老为久,生灵繁衍为久,名垂青史为久,一生一世为久,矢志不移为久……或为永存者,可古往而今来,或为铭记者,能为后世典范,皆可谓之久!至于时人眼下,久却因人而异,乐者岁如朝暮光阴短,苦者度日如年昼夜长。故而,只能各自平心而论!”
“不错,无花姑娘所言与在下所感所悟略同。那我再问,何可最久?”
无花毫不犹豫地道:“情也!至情同天地生灭,万古长留!”
“情为何物?我怎不见其影其形,视之无物,触之无踪,来去无痕,奈何世人尽貌似怀有,痴然其中?我怎觉情乃无有之物,不外乎是先人杜撰出来之云云被后人捕风捉影、口口相传以为存在之物,请无花姑娘恕我这一落魄者的直言无知,我这么说,只是不想世人被骗了,还懵懂其中,让古人及后辈嗤笑!”傅予锦诚恳地看着无花问道。
“情为何物?无花也不知!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虽然我也没有答案,但我想先生所说世间本无情物之语定然是错的!世间如若无情,必然天地不分,日月无光,草木不生,生灵不亲。如此说来,天地有情故而相安,日月有情故而长明,草木有情故而生繁,生灵有情故而相爱。情若有形,必然珍贵,难免被世人争抢破坏,正因无形,情才长存世间,为那有心人所有。如若先生真以为无形便无有,那目中之光、那口中之声有是无有?呵呵!无花倒觉得:情是无形物却是如意物,只要你用心,就会发现,它随你想,可你意,就像我感觉,情是一颗种子,种在了心里,一朝发芽,便不断长出根须,蔓延到了手指、发梢,让我如痴如醉,刻骨铭心。情就是这种在人心里却超然于心之物,应当人人有之!”无花说到这,感觉一时忘情说多了些,不免羞惭自己沉浸其中,忙看着一脸茫然的傅予锦道:“先生,你是说你无情吗?”
傅予锦本被无花带到了歧路迷茫处,又被无花此问拉回了眼前,不觉有些惊汗,忙道:“我也有情,我也有情,只是不懂乱说罢了!”
无花笑笑道:“无花拙见,先生勿笑!情时而为清风白水,时而为甘醇琼浆,有人先察,有人后觉,也合事理,不足为怪!”
傅予锦忙道:“无花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在下惭愧不已!”
“听无花啰嗦这许多,那先生也说说你认为天下间何可最久?”
傅予锦想想道:“俯折千百年,何引而不发?砥砺未曾怕,光发同月华。我想天地间最久者当为‘心志’,人但有志在心,便不为屈挠,不成不休,可谓最久!怀心志者,可耐世间万千磨砺而不弃不悔,故而有去糟粕现本色发华光之时,有建立万世咸仰神威之日!”无花听傅予锦如此说,不禁被吓了一跳,猛然站住,来看傅予锦。傅予锦未防,一下撞在了无花身上。傅予锦立觉失言失态,连忙退后向无花施礼请罪。无花看着傅予锦道:“无怪先生,只是无花觉得先生能出此言,怎会甘为乞丐?”傅予锦忙道:“彼时与凡庸为伍,自然志短,今日为可汗之伴,豪气难按,在下失言了!”无花笑道:“成天哥哥若能让先生存身奋发,也是做了好事……先生,现该往哪边走?”傅予锦见问,连忙往旁边胡乱一指道:“走这里!”于是二人又继续前行。
无花听了傅予锦刚才言志之语,不免在心里有些思量,一时无话。傅予锦忽然道:“无花姑娘,在下累受姑娘恩泽,无以报答,今日想将那日昏死后的奇遇事说与姑娘解闷,不知姑娘想不想听?”无花一听,来了兴趣,忙道:“先生之言,无花洗耳恭听!”傅予锦便乱邹道:“当日奄奄一息之际,见了姑娘一眼,然后昏昏入不辩之境。忽见飞沙化马,又觉风搀袍袖,将我推扯上马背。飞沙走石之间,沙马扬蹄飞奔,我直呼救命,耳边有声道:‘你已无牵无挂,何以呼喊?只管乘马来也!’我忙道:‘非也!本是无牵无挂,但临死之时,忽见一貌美女子相救,未及道谢,心有不甘!’又听声道:‘休要唬我,你这般落魄之人怎会有貌美女子相救,岂不假言诳语!你且说此女何等模样,我把巡天镜往灵界人间照照,看看是也不是,若是谎言骗我,罚你穿骨凿石搬山之役,若是实话,方可放你回返了却心愿!’我一听,便将无花姑娘容貌细细描说一遍,生怕有一个错处,那人定是听得清楚校验明白,只听他道:‘果然无差,确是一段奇遇,去吧!’不久便放我归返世间了,至今想来,犹历历在目,如真实一般!”
无花睁大眼睛道:“真有此事?”
“恍如做梦,真假难辨,但我细细想来,应当可信!”
“那先生是怎么描说我样貌的?”无花笑问道。
傅予锦道:“只恐言语冒犯,不敢乱讲!”无花摇头道:“梦中之话,说来无妨!”傅予锦道:“那我有一请,需无花姑娘答应!”
“什么请?”
“此事说来无非解闷,难登大雅之堂,请不要和成天可汗提起!”
无花点头道:“好,说吧!”
傅予锦一听,便清清嗓子,声情并茂地说道:“如此,在下就唐突了!隐记当时是如此说的:甫一目视,恍见芙蓉摇曳,刚要细观,却觉日在中天。心虚不敢直面,转身却又回首。强用言辞敷衍,当是翩然惊艳。咿呀!其容若何?千千繁星一轮月。其貌若何?万万飞琼天下雪。细看:腮生桃花,彩蝶岂不围瞻?目漾云湖,鸿雁恋而盘旋。霞光有色,濡染以为肤颜。青山峭立,灵通予作肌骨。天君搁笔,画风吹进人间。月娥贪杯,倩影飘入红尘。路人眼昏,凡胎怎识玉姝身份。微言乏力,片语才能形容几分?……”
傅予锦正仰面陶醉、滔滔不绝地说,忽然无花弯腰哈哈大笑起来。傅予锦愣愣地问道:“无花姑娘,怎么发笑,我说的不像吗?”无花腮红颈粉地道:“我笑先生言辞浮夸,亏是先生梦中言辞,否则无花怎承受得起?”傅予锦看见无花含羞模样,不禁心里倏忽一跳,忙道:“句句实言,姑娘承受得起,何必过谦?”无花道:“多谢先生夸赞,但这些话若是夸冰释姐姐还不为过,说我就过了!”傅予锦摇头道:“世间言词寥寥数百,怎及泱泱女子之多?这些言辞纵都是夸赞人的,若都专属屈指几人,置她人于何地?花有千面,人有万种,目有所空,心有所睐,人人自得,各有偏爱!在下所赞,正是姑娘!况且,即使在下夸言,那不辩境之未面人用那巡天镜照来,定是验证如此,才放我回来的。如此,可知在下所言如实了!”无花笑道:“昏迷之下,怎能当真?先生就不要在这浪费才情和口沫了,无花自叹难当,但不管貌有几何,只要成天哥哥欢喜不弃,我就别无他求了!”傅予锦一听,不禁黯然。
无花道:“先生,我们走了这么远,你说的地方还没到吗?”
“就到了、就到了!”傅予锦边说边四处探看,却故意放慢脚步,只想尽量和无花如此单独多待一会,却不巧,大街一转,迎头就是一间医馆。无花一眼看见,喜道:“先生,可是这里?”傅予锦也看到了,忙点头道:“正是此处!”二人站在门口一看,医馆两旁对联书:肉体凡胎无病痛,仙丹良药烂锅中。横匾书:祈世无恙。无花赞道:“医德如此,医术必高,怪不得先生说药到病除!”傅予锦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医术如何,用药便知!”无话点头道:“好,我们进去看看吧!”
“等等!”
“站住!”
身后有人发喊,紧接着傅予锦被推倒一边,一个壮汉抬脚,踢在傅予锦小腹上,傅予锦负痛蹲地不起。五花转身大惊,忙喊:“住手!先生,你怎么样?”周围路人惊避,闪出几个年轻人上来围住无花,一边动手动脚,一边嬉皮笑脸地道:“小娘子,他没怎么样,你放心,现在要担心的是你怎么样啊哈哈……”无花怒道:“你们什么人,不要命了吗?”中间一肥面浓眉短须泼皮笑道:“要什么命啊?见到娘子,我们除了你,什么都不要了……”又是一阵哄笑。傅予锦忍痛道:“你们不要为难她……”话还没说完,一人骂道:“还有你多舌的地方?”过来照傅予锦脸上就是一脚,将傅予锦仰面踢倒。无花愤怒,双手一动,金刀霍霍闪光,将身前歪头斜眼色眯眯的肥面浓眉短须泼皮上发中眉下须刮了一干二净,发须随着刀风四散而落。
众泼皮目瞪口呆之际,肥面泼皮原地发声喊,全部抱头鼠窜。踢打傅予锦的泼皮刚跑两步,被无花飞身赶上,用刀架住脖子,逼了回来。泼皮哆哆嗦嗦地求饶,无花只是不理,一脚踢在他腿上,泼皮扑通跪地。身边有看热闹的百姓纷纷道:“好厉害的女子!”无花扶起傅予锦,一边拿绢帕擦拭傅予锦脸面的轻伤,一边问道:“先生,你怎么样?”傅予锦摇头道:“无碍,无碍!别污了姑娘的绢帕”无花将绢帕递给傅予锦道:“此非贴己绢帕,不要紧,就送先生了,先生自己再擦擦。”傅予锦忙接在手里道谢,看上面绣着无花二字,便不使擦脸,而是揣在了怀里。
无花侧面看着泼皮,横眉冷目道:“这人欺人太甚,先生想如何处置他?”傅予锦道:“我们办正事要紧,何必跟这个泼皮计较,放他去吧!”泼皮一听,忙凑热乎说道:“说的是说的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狗一样的人,自是有眼无珠,惹了姑娘,今知错了,就放了我吧!”无花啐道:“恬不知耻,回去改过自新,否则我放过你,别人不会放过你,滚吧!”泼皮眉开眼笑,回声:“好嘞,滚喽……”果然在地上滚了三滚,带着一身土爬起来,回头嬉笑道:“小娘子,人美体香,幸会啦!”说完挤进人群逃跑了。无花气得跺脚道:“要不是先生心软,我今天定会让他好看!”傅予锦道:“他们无赖,计较不得,我们抓药去吧,公子该等急了!”无花摇头道:“也只能如此了,进去让悘者给先生先看看伤!”二人便谢退围观百姓,进医馆看伤抓药去了。
且说这六七个泼皮,聚到僻巷烂房子里,心里不甘,一边骂无花舞刀厉害,一边垂涎无花美色,在一起琢磨怎么对付无花,以解心馋之症。忽然外面有人发笑,惹得众泼皮懊恼,不免破口大骂,拿刀舞棍便往外走。结果一个半人多高的胖墩墩的光头顽童迎面而来,不避刀棍却刀棍不伤,转眼间将一众泼皮打断筋骨,铁拳锤杀。顽童杀完人后,大笑不止,扬长而去。
虚幻山上,魏不忍陪着成天来见叶隐子,叶隐子将成天和魏不忍让到密室,寒暄毕,叶隐子道:“成天可汗年轻有为,以若等年纪,北灵国士,得居域外可汗,非同小可,可谓是当世年轻人之典范,可敬可佩!”成天道:“叶师过誉了!本是市井野流,无才乏能,无非机缘凑巧,不足道哉!叶师德泽西灵,心系苍生,不辞劳苦,出世灭魔,晚辈敬佩,愿效犬马之劳,以助一臂之力!”叶师道:“世事运作无常,天地因循有道,可汗不必过谦,自是德位相当,水到而渠成。叶隐空附虚名,恐失天下之望,百灵隐势单力薄,还需仰仗诸位鼎力相助!”魏不忍道:“叶师放心,成天兄此行不远千里,正是前来相助!”叶隐子点头道:“血魂实为天下共有之大患,若能集天下之力以除之,苍生之福也!”魏不忍道:“叶师,不忍有些疑问,自古至今,未闻有血魂出世为祸之事,为何天下人如此恐慌,人人欲得而诛之,真是因为他嗜血而生吗?”
叶隐子看了看成天,欲言又止。魏不忍道:“成天兄乃人中君子,叶师但说无妨,还请明示!”叶隐子方道:“非我不信任成天可汗,只因此事事关重大,若泄露出去,恐引事端!”魏不忍一听,更是要问个究竟,连忙道:“叶师,寻根究源,乃成事之先。此时今日,父王授权于我调动西灵国各镇兵马配合叶师完成扼杀血魂之事,更有成天兄带领域外高手全力相助,我二人但求一个明白,绝不泄露机密,叶师请讲!”
叶隐子叹道:“七王子力邀,叶隐不敢隐瞒。血魂虽未出世过,然却是必然出世!”
“必然?为什么?”
“说来话长!在人灵族诸国主之间,朝堂之内,世代流传一个不言之秘,它就像一个楔子一样钉在每代国主的心里,知道此秘密者日日担心,直到今天事情发生。”
“秘密?你是说父王也知道吗?”
“不错!各灵国国主代代相传,均知其要。若论根源,需往少华大帝时追述;若论是非,天下人灵族当历此劫。血魂此番,携仇而来,其情可原!当年七卿擅杀少华帝族,剿灭四卿,留下血凝子一祸。七卿的后人就是现在的五大人灵国,帝后相心所诞血凝子,就是转世血魂。现在血魂现世,少华大帝和四卿的后人报仇的时候来了!”
“当年四卿的后人还存世吗?”成天问道。
“当年少华大帝一死,四卿遂远遁,从此匿迹。我想,血族即与此有关!”
“原来,自谓人灵正义护持者的五大灵国手上,都沾满了不光彩的鲜血!”魏不忍有些不忿地叹道。
“七王子不必自责,更不必过于纠结和追究。往事已矣,莫可追也!上古之事,早已尘埃落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今起旧案,亦属偶然,不做公断。为今之急,要寻策应对由此而来的生灵浩劫!”
“当前不仅叶师在追捕血魂,西魂和战魂东方珞也到了,还有各灵国无数高手协助,难道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一个血魂吗?”
“若没血月,或可对付得了,但有血月……”叶隐摇摇头不再说下去了。
成天问道:“叶师,我今日来此就是想问问血月的事!”叶隐子问道:“请讲!”成天道:“叶师,听七王子说这虚幻山百灵隐镇山之宝天经轮能测算天象、预诊吉凶,包括血月时日……想叶师已经对血月之事了然于胸了吧!”叶隐子点头道:“确如七王子所说,但要想启动天经轮推演天象,需闭关静息,达到与天经轮物我合一之态,然后聚全身灵力发动之,方可得准确结果!因我受蓬蒿老鬼暗算,虽频劳国主的御医亲来看治,但内伤仍在,需再等些时日才能发动天经轮推演,唉!”魏不忍皱眉叹气道:“可恨这蓬蒿老鬼,坏我们大事!”成天却道:“二位倒不必忧心,我认得一位神医,治病疗伤,神乎其技,容我这几日着人去请来,定可助叶师身康体复,到时请来西魂大人,共睹天经轮神测,算得血月日,做有备之战!”魏不忍喜道:“如此甚好!”叶隐子忙感谢道:“那就有劳成天可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