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过后,二楼上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春美子如释重负,她几乎快要忘记呼吸,所幸的是呼吸是件自发的行为,由于习以为常,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在自动呼吸——当然啦,死人没有这个能力。
不要忘记,深呼吸。
春美子渐渐地平复心情,不知道为什么,雷姆诺司太太之死让她最近总是有些许神经质。整日疑神疑鬼的,唯恐公寓中藏着连环杀人魔。春美子提着洒水壶给客厅内的绿植浇水,用湿纸巾擦拭绿植叶片上的灰尘,照料植物跟抚摸宠物一样,确实能适当缓解精神压力。与此同时,春美子看见蚁群叼着晶莹剔透的蚁卵连成一条弯曲的线,沿着墙壁缓缓爬上天花板。
玄关的角落里有一个盆栽,盆栽中种着一株龟背竹,春美子刚搬来时,它已经叶面发黄,奄奄一息,但是经由她精心照料后又重新焕发生机,绿意盎然。室内植物犹如被驯服的动物般无法离开人类而生存。春美子往龟背竹硕大的叶片上喷水,紧接着用纸巾动作温柔、小心翼翼地将其擦干净。
喵、喵呜。
她听见门外传来猫的叫唤声,起初,还以为是错觉,可声音越来越亮。更奇怪的是,春美子听见有什么东西正在抓挠公寓的铁门,伴随着猫的低鸣。猫咪?她暗忖道。春美子满腹狐疑地朝门口走过去,她透过猫眼窥探,发现楼道内空无一人,冷冷清清且阴森恐怖。春美子听见爪子敲打门的声音,她再三确认对方是猫后才警觉地轻轻把门打开。果不其然,门口蹲着一只饥肠辘辘的异瞳黑猫,左眼若黄金琥珀,右眼则似绿宝石。浑身湿哒哒的黑猫煞有介事地舔了舔前爪——它发出嗲嗲的夹子音叫声,似乎是想要博取春美子的怜悯之情。
喵、喵呜。
春美子素来很喜欢各种可爱的小动物,当然啦,长得不好看的猫猫狗狗她也来者不拒。“嗨,老天呐,可怜的家伙,你想要进来吗?”春美子俯视猫,只见那只猫摇晃尾巴,它欲擒故纵般继续自顾自地舔食着前爪。尽管成了“落汤猫”,但是刻在基因里的优雅一如既往。见状,春美子蹲下身,她主动伸出双手把猫抱到客厅,用毛巾擦拭它的毛发,借助吹风机的辅助,勉勉强强将猫身上的水弄干,它的毛发变得异常蓬松,毛茸茸的,大抵是十分的可爱,黑不溜秋的身体活像个大煤球。
这是只公猫,已经绝育过的公猫,估计是公寓里的某户人家养的宠物。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春美子的门口,那想必是因为猫主人的疏忽导致的,比方说,忘记锁门,让猫逮住机会悄咪咪地溜了出来,很可能。
黑猫的脖子上没有挂名牌。春美子打开冰箱,取出几根开袋即食的香肠,苍白的冰箱灯映照着她的脸,她抱着那些香肠返回客厅,发现那只猫已经兀自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露出一副慵懒的神情,轻轻摇着又细又长的尾巴。
“好孩子,好孩子。”春美子柔声说,她坐在黑猫旁伸出手去抚摸它的脑袋,然后喂它吃香肠。那只猫边咀嚼着香肠边发出低沉的叫声,毛孩子无疑是饿坏了!
“慢点、慢点吃哦,别着急,好,当心噎住喉咙哟。”春美子温声细语地说,“欸,可怜的小家伙。”权衡利弊——她觉得自己不能养猫,等到猫主人发现宠物丢了,他笃定会惊恐不已,甚至伤心欲绝。春美子打算手工制作几张“失物招领”启事,就贴在电梯和楼梯附近,希望猫的主人看到后能够第一时间过来把遗失的宠物给领回家。春美子还画了猫的肖像,栩栩如生,并且特别标注出那只黑猫的瞳孔的颜色。一切准备就绪,春美子拿上胶带和启事,她离开公寓时顺手把门锁住,以免猫偷偷跑掉,若寻得主人却没有猫的话届时估计不好交差;不管怎么样,春美子完全可以放任那只猫自生自灭,流落街头,但她做不到。
春美子的公寓位于一楼,她把“失物招领”启事贴在电梯门和附近的墙上,电梯里也贴了两张,以防万一。春美子不想抱着猫挨家挨户敲门询问,她有社恐症。
之后,春美子通过指纹解锁打开公寓的门,与此同时,楼道尽头的电梯门也慢慢地打开了。她看见一个戴着面罩,行为举止有些可疑的神秘人从中走出来,神秘人离开之前短暂地跟春美子对视了几秒钟,她不寒而栗。春美子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露出天真的微笑,企图借打招呼来掩盖自己的惊恐。
安全回到公寓里,春美子赶紧锁上门,她透过猫眼确认对方已经消失才松了口气。有那么一刻,春美子怀疑那个神秘人可能就是谋杀雷姆诺司太太的真凶……她不敢确定,他之所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估计是为了防雨吧,毕竟户外刮着台风,正常人一般不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出门。
春美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忧心忡忡,自从雷姆诺司太太死后怪事不断接踵而至,漏水的天花板、遗失的黑猫、楼上诡异的声响、离奇的噩梦以及可疑的神秘人……春美子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她感觉自己就活像是一只失去全身尖刺的豪猪,抑或没有壳的寄居蟹,脆弱不堪,也许是因为目睹雷姆诺司太太的尸体之后烙下心理阴影,精神压力太大,以致于产生了被害妄想症。
作为一个独居的十六岁少女,春美子的警惕不无道理,即使她自己也不想整日疑神疑鬼——无论如何,在罪魁祸首伏法受诛之前,没人能够保证意外不会再一次发生。如果雷姆诺司太太的死亡只是精心策划的连环杀人案的开端呢?
春美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那只异瞳黑猫,她边观看电视边抚摸着猫的毛发,大脑极度活跃,近乎亢奋,支离破碎的思绪犹如脱缰野马一般肆无忌惮地奔腾。
晚上十点不到,春美子便打算回房间就寝,她抱着那只黑猫离开客厅,关掉客厅里的灯源,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打开卧室里的灯,窗外大雨倾盆,街道闪烁着霓虹,时断时续的闪电赫然划破暗夜苍穹,轰隆隆。
春美子将那只猫放在地板上,她走向窗户,隔着朦朦胧胧的玻璃凝望外边的周遭,思绪万千。紧接着,春美子伸出双手迅速拉上窗帘,但隐隐约约间仍然能够听见雷雨声。还有,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春美子在床底下找到一个空纸箱,在衣柜里找到一条旧毯子,她细心地将旧毯子平铺在纸箱内,把那只猫抱进去,它似乎不喜欢这个东拼西凑的猫窝。
猫委屈巴巴地低声叫唤,它盯着春美子。春美子怜爱地抚摸猫咪的头,柔声说:“晚安。”熄灯之后,她躺在被窝里,卧室内静得出奇。黑暗中,那只猫的眼睛闪闪发亮,它步履轻盈地跳出纸箱,一跃而起,不声不响地落在春美子的床上,在少女的脚边趴下来,身体蜷曲成一团,缓缓闭上眼睛。
隔天,春美子在纸箱里发现半节未被完全消化的断指,表面带着几乎已经干透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