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 · 冬日集(1 / 2)如行垂厓者首页

拙州府城南依式水而建,自居景馆入城,最便利的是沿水过城东南角江迎门入城,若一路走官路,南不多远便是过府式水。此时已是晚冬近春,雪下得稀少,式水也要开河了,薄薄的冰面下听得活水流声。官路南边的土地不多,只是江路二夹一条长带,建筑也窄,中间已经立起了些比房屋高些的桅杆,疏林一样,静待着开河入水。

边客跟着孚音走在官路上。孚音还是一身白衣,虽不是昨日居景馆里着的衣服,但也是精细的绸面,上面绣着些纤巧的小花,头发照例打理得疏忽,穗子一样丝丝地散着,跟着身形一起起起落落。边客也换上了羽弓赠予的衣裳。虽然料子昂贵,但新衣穿着还是干硬紧绷,很不舒适,举动都像让什么给阻碍住一样。边客想,要是展开身形,拔剑击斗,只怕要给衣袖都扯断了,干脆便没有佩剑,腰间空落落的,却也别有清爽。孚音也没有佩剑。在馆里那样沉默,边客几乎以为她是很孤僻缄默的人。走在阔天活气里,孚音却全是另一幅模样,没有用什么提纵功夫,但脚步也轻轻快快的,任谁看着都会知道她的开心。脚步几乎飞扬起来,孚音嘴上也讲个不停,声音撞玉一样,清脆悦耳,全不惹人烦闷:

“临江的风景是最好的,只可惜现在冬里,船也都存着,只有河冰可看。虽然也很壮观,但真要赏玩,还要是活水的时候,河边的树也都绿着,江上一片帆,可好看了。不过,要是这次延宕得久些,能留你到开春,就有开河的迎春船会,澥临各州县都要派船到府城来。那时候河冰多化了,但江面上还有些薄片,有些还很大,要有水军裹铁的大船排先撞开,各样的民家官家船都跟在后面,就是最繁的输运季节里,也没有这样规模的船会,布政使、各地官员和名望乡绅都要在对岸高台上宴饮观礼。等船队到了江心,就会用铁链长板接连起来。船上都设置桌椅,由由来的各地自己备宴招待往来人,过客乡民贩夫走卒,任谁都能去。要是哪个地方派的船上客人少了,不受欢迎,还要让省上其他地方的人笑话些,一年里只属这天最热闹,又能尝遍澥临的风味,是什么节庆也比不上的。”

边客应得有一搭没一搭,只是眼瞧着周围的建筑形势,孚音却也不觉得无趣,走在前面,自言自语般讲着话。走过十几根桅杆,便到了江迎门。拙州府是府城,更是大城,平素依着河运的便利,此时冰还未开,一切用度就都依赖起陆上的输运。就算还是冬里,也要八门齐开,商贾车马进出如流水,生造起地上的运河来。人流太大,关卡便松,边客想,钦使大约也未到,所以府城里一概如常,既没有迎接使者的隆重排场,也没有朝廷大员殒命的严肃。

只是愈接近城门,人流便愈像倒漏斗一样收紧起来,将两人卷到了遒劲的浪卷里。起先,边客还能在肩膀的空隙间见到没有理齐长发散落在白色的衣料上,和着步伐,一跳一跳的;但几个头发疏得齐整的头颅掠过去,那些散发也就越发若隐若现了。

边客只得加快脚步,但人流紧得更快,只断断续续地看到孚音回头望了一眼,眼神接上,确认了他的方位,前方众人肘臂上覆盖的各色布料间,忽然便伸出只白净的手来,小臂上搭着白色的绸袖,抓住了边客的右手袖口。

边客顺着袖子的方向望过去,各式样的簪发间只望得见一双眼睛,那眼睛见到边客的眼神后,眨了眨,抓住袖口的那只手便继续拉着他继续前进了。

入得城里,便豁然开朗,画檐次第,车马横流,由城门通入的人群散进了孩童习练笔法般横纵条道的街市里。人帘分开,白绸的衣服也跟着显出了全貌。抓住边客袖子的那只手收了回去,孚音还是走在前面,为边客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