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五点三十分,距离下一次回溯时刻还有三十分钟。
刚才在凤凰寺看见的怪异景像一直在甲脑海里挥之不去,行为古怪的和尚以及藏在阴影里的大眼怪物都使她感到不安,所以从凤凰山到银杏树下的这一路上甲都有留心观察,看是否有其他异常,结果是凤凰山外的世界一如既往没有什么不同,这是否可以印证那个男人的话?凤凰寺里藏着一个地宫,而那是一切的起点,灾难就是从那里开始蔓延的。
不,还不能太早地下定论,甲留了个心眼,对那个男人说的话甲仍然未全盘相信。
这时,还在思考的甲突然觉得脑袋传来一阵阵的抽痛。虽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但凤凰山外的气温并没有马上下降,白天烈日下积攒的热气开始从地面蹿腾起来,周围一点风也没有,空气停滞,连呼吸都变得阻塞。甲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喉咙也干得发疼,她从凤凰山火急火燎地赶回到摆钟前,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后果便是现在每当感到热气扑来,甲就只能咬紧牙关,绷紧全身直面炎热和它带来的昏昏沉沉的迷眩。
我必须坚持住,坚持到回溯完成。甲在心里告诉自己。
但是,回溯需要两个人在场,而作为另一个必要人物的亥此时此刻却不见踪影。
他去哪儿了?他忘记了吗?他还是那么爱迟到。
四周安静地出奇,虫鸟都沒了发出声音的力气,甲咽了口唾沫来缓解喉咙传来的愈发严重的焦灼感,半睁开了迷糊中闭上的眼,眼前的摆钟很是模糊,甲努力定神去看,五点五十分,距离回溯只剩下十分钟了。
亥,你怎么还不来?甲此刻已是心急如焚。
但是,甲还没等到亥的出现,灾难先爆发了。
甲被身后一声巨响惊得瞬间清醒,甚至从原地蹦了起来。声响是从教学楼的方向传来的,甲寻声望去,是那头巨人!甲回想起了上次教学楼被砸塌时的情景,心中的不安开始加剧。
这就开始了吗?随着这一声巨响,世界的静音键仿佛被再次按下,无数犹如野兽嘶吼的声音引得甲抬头去看,那是从天上数不清的黑影喉咙中发出来的,他们叫嚣着朝地面俯冲而来,而那些黑影之后是一条巨大的裂缝,无比幽邃,像是要把一切都吸入其中。
黑影们源源不断地从裂缝中冒出,其中几只落到了巨人的脸上,它们抱着巨人的耳朵就撕咬起来,惹得巨人大声怒吼着挥舞手臂胡乱地往脸上拍打,而更多的黑影则是摔到了地上,一部分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爆裂开来,化成一团团黑色的雾气。
此时太阳斜斜地挂在天边,把云层烧得通红,使得云层下的那条漆黑的裂缝也染上了绯红的光晕,诡谲异常。
接着人类的声音也加入了这狂乱的混响,大街上的哭喊声、汽笛声还有金属的碰撞声,所有的声音都纠缠着灌进甲的耳朵,冲击着她的每一寸神经,而在这些声音里甲还隐隐听到洒水车播放的儿歌,清脆舒缓的调子和其他声音形成的强烈反差更是让甲浑身汗毛根根倒坚。
这就是那时的情景吗?甲想,她只记得当时黢黑的怪物从窗户爬进了教室,同学们乱成一片,紧接着整栋教学楼又跟着晃动了起来,她根本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只能任由恐惧驱使着本能从喉咙中挤出尖叫,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现在看来,那时自己目睹的不过是这场灾难的冰山一角。
天哪,这究竟是怎样的犹如地狱般的场景啊。
甲还在原地愣神,却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了她。
在甲的不远处有一只瘦小的怪物正朝着她爬来。怪物半蹲的同时用长得夸张的前肢撑着地面,斜侧着身子连蹦带跳地靠近甲,像极了一只野猴,小心谨慎又毫不掩饰自己想要进食的欲望。
而甲直到那怪物都已经爬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慌忙后退的同时挥舞起手中的小皮包,口中喊着“走开,走开!”企图驱赶走这怪物。
可怪物不但没有被吓跑反而摆正了身体做出了准备冲刺捕捉猎物的姿态。
甲脑子一片空白,眼前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肢体动作像只猴子,身体器官却又好似深海里的鱼类,浑身无毛大面积覆盖着鳞片,没有鳞片的地方则是皱巴巴的皮肤,它前肢小臂上外翻出一对骨刺,一张薄薄的皮膜连接着骨刺和小臂,就像是鸭掌指间的蹼,皮膜上泛着腐烂死鱼身上常见的那种令人恶心的绿色莹光,除此之外,怪物的脸上长了一对巨大眼睛,挤在眼框里往外凸出,又因为没有眼皮所以让甲感得随时都会掉下来,它也没长鼻子和耳朵,原本该长出鼻子和耳朵的地方现在是几个皱缩成菊花状的空洞。
不等甲反应过来,那怪物便扑了上来,甲只能本能地往一旁躲闪,虽勉强躲过了这次进攻,但站立之后甲却发现,自己慌乱中竟选错了躲闪的方向,她的后背此时已快要接触到墙壁,之后可供躲闪的空间已然变得非常有限,更可怕的是怪物也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改回了那种斜侧身体的姿势,慢慢得一步一步地逼近甲,随着甲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地压缩,怪物也越发得意起来,它上翻起眼珠,把嘴角咧开到耳洞根,嘲笑般地一点点地把脸贴向了甲。
虽然怪物靠近期间,甲几次用皮包抽在怪物的脸上或身上,但它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疼一般,动作丝毫不受影响,甚至甲用脚猛踹它的下体也未能让它停下。而面对甲的反击那怪物连回避或是阻挡的动作都不屑于使用,仍是慢慢接近着甲,眼见甲的后脑勺已经抵在了墙上,怪物才慢慢把嘴张开,好似炫耀般地露出嘴里那好几排内侧长满倒钩的森白尖牙。
随着嘴的张开,怪物呼出一股刺鼻的气体,这气体扑到甲的脸上甚至有一种烧灼感,甲的眼睛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一时间只能闭上。
这下连看都看不见了,甲还想反抗但耳边传来的恐怖笑声让她忍不住地发颤。
“妈……对不起……”甲有些绝望了,“明明刚刚才跟你报了平安……”
突然,甲觉得面前有东西猛地蹿过,快到带起的风吹得头发甩到脸上抽得她生疼,接着一旁就传来了一阵关节扭折的咔咔响声,然后是一个灌了水的气球爆裂开来的声音。
甲强忍着眼睛的不适,睁开一条缝想确认周围的情况,不见眼前那怪物却见一旁不远处一缕黑色的雾气正在散开。保持睁开的那一条缝警戒周围,甲快速地用手揉着另一只眼让不适缓解,直至完全睁开了眼睛。
怪物的确是消失了,是谁?甲回头往雾气消散的反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