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奚月容挑起眉头。
之岁臻小心道:“我只是觉得……觉得那些符看着有些瘆得慌,尤其是到了晚上……因着这些符纸,接连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
“不可以!”奚月容一口回绝,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几分,解释道:“这可是救命的符,大师说了,要一直贴着,直到过完年,你若是害怕,那我晚上过来和你一起住就是了。”
之岁臻立刻道:“还是不麻烦母亲了,那这符纸暂且就不揭了。”
“臻儿乖。”奚月容抚了抚之岁臻的手,脸上的笑容隐隐也有几分疲惫,又道:“大师可说了,只要翻过年,你的身子就会越来越好了,到时候母亲就给你说门亲,定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之岁臻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许久才道:“母亲,我今年已经二十一了。”
“那又怎么了?”奚月容奇道:“我们臻儿生得这般好,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之岁臻勉强挤出笑来:“可是母亲,我不想嫁人。”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世上哪里有女子不嫁人的?”奚月容笑起来,过了片刻,又试探道:“还是说,你这心里仍放不下那姜家六郎呢?”
之岁臻微微别过脸,不予回答,奚月容见她这般,气急败坏道:“我就不明白了,这都过去多久了,那姜六郎到底还有什么可叫你念的?当初是他负你在先,如今你再嫁过去叫什么,难不成给他做妾?就凭他姜家,也配我们……”
“母亲!”之岁臻打断奚月容,颤声道:“我不想嫁人,不是放不下谁,只是想陪在父亲母亲身边,好好敬一敬孝道。”
奚月容见之岁臻浑身不住发抖,自知方才语气重了,便又换上一副温柔面孔,轻声抚慰道:“好臻儿,母亲知道你最是孝顺懂事,只是你父亲同我一样,也都盼着你能嫁个好人家。”
“父亲也是这般想的?”
“那是自然。”
之岁臻侧过身去,不再说话。
奚月容又说了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见之岁臻兴致不高,便也没多呆了。她一走,和玉便撂下扫帚进来了,见之岁臻面上挂着泪,忙问道:“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没有。”之岁臻拭去泪痕,摇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母亲这么担心我的病,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和玉不明道:“怎么会呢?夫人平时待我们是很凶,但是她待小娘子你是真的好,这是谁都看在眼里的。”
之岁臻神情有些木然道:“或许是我想太多,总觉得母亲更在乎外面的人怎么看她,盼我康健,或许也只是想着把我赶紧嫁出去,就是死,也别死在家里。”
“小娘子怎会这么想?”和玉惊愕。
“我没有说与你听。”之岁臻苦笑道:“那日大姨母来家里看我,我佯装睡着,就听她同母亲说二姨母家的表妹也要出嫁了云云,母亲当下没说什么,可待大姨母走了,便叹了许久的气……”
和玉道:“奚大娘子她那是自己家的日子过得不顺心,才故意说这些话好给夫人心里添堵的,管她做甚?”
“只盼过了年我这身子真能好起来。”之岁臻幽幽道:“嫁了人,也能让父亲母亲面上过得去。”
“好了,小娘子你就别多想了,养好身体才是目前头一等的大事。”和玉说罢,看了看外头,又提议道:“外面雪都化了,小娘子要不要起来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走?”之岁臻好笑道:“我哪里还走得动?”
和玉怪道:“咦?大师给的符不管用?”
“若这黄符真管用,这天底下的人怕是都可以不老、不死了。”
“那还贴着干嘛,我现在就给他全拿了去。”和玉说罢,就要伸手去揭符。
“算了和玉。”之岁臻拦道:“留着吧,这样,母亲也能安心些。”
和玉放过了那黄符,又安慰了之岁臻几句,便被叫出去做事了。
之岁臻独自伤神了片刻,睡了过去,她气息微弱,的确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之露白见她这般羸弱,想来是先天就有不足,若是后天强身健体本还有望改善,最忌的就是这般养疥成疮,至于那些个什么祛病除祟的黄符,想来也是骗人骗钱的把戏。
之露白又沿着外墙把之家宅第探看了一番,除了一些仆役,便再没看到旁的什么人,正打算离开,就见奚月容独自一人从后院小门出来了。之露白见她神色鬼祟,下意识地便跟了过去。
奚月容用帕子掩着面,低头疾行,好像生怕被人认出似的。她出了永宁坊,拐进一条暗巷,行至一扇窄门处停下,飞快地在门上敲了三下,轻声道:“石大娘子在吗?”
没一会,那门便开了,奚月容左顾右看,确保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地踏了进去。
之露白轻步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阵响动后,一个苍老的女声道:“怎么又来了?前几日给娘子引荐的那位大师也不管用?”
奚月容急忙道:“管用的管用的,我家臻儿这两天都觉得身上好多了,只不过……我这也得做两手打算你说是不是?”
石大娘子道:“此言不假。”
“就是不知道……”奚月容有些局促地笑道:“不知道我这岁数了,还好不好再怀了。”
“倒也不是不行的,你们永宁坊那莫大娘都年过四十了,吃了我的丹药,不也是怀上了?”话音未落,便是一阵瓶瓶罐罐的碰撞声。
“是是是,这事我早有耳闻,说起来,那莫家娘子还要比我长上几岁呢,既然她都能怀上,那我也不是全无希望了,大娘子说是吧?”
石大娘子不置可否,只道:“我听说之少卿这两年也纳了几房妾室,如此一来,娘子你可更要抓紧啊。”
奚月容边笑边应,语气中带着几分尴尬。
之露白听那笑声越来越近,便迅速掩到了一旁的树后,只见奚月容从里面出来后便拉下脸,又四下看了无人,这才飞快地出了这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