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露白睡至中午，听见有人敲门。

迷迷糊糊地起身开了门，便有一道身影窜进房中，口中道：“之道长睡的这是午觉，还是就没起呢？”

“怎么了？”之露白倚在门边打了个呵欠。

小鱼笑得灿烂：“我家小郎君叫我给你送些东西来呢。”

之露白醒了醒神，问道：“什么？”

“喏。”小鱼将手里的木匣子往几案上一搁，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这里头是什么？”

“你听我给你说哈。”小鱼将那盒子打开，里头是一些模样精致的瓶罐，她挨个介绍道：“这个，是柔安记的香膏，这个呢，是小叶坊的妆粉和黛——”

“等一下，”之露白忍不住打断道：“给我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也是这么同小郎君说的，我说之道长从来也不——咦？”说到这里，小鱼才注意到之露白脸上的伤，不由得惊道：“道长你的脸怎么啦？可是遇上歹人了？”

“没有，就是磕着了。”之露白抬手点了点伤处，睡前敷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已然消下去不少了。

“那就好，对了，正好可以试试小叶坊的妆粉，保证敷上去就一点看不出来了。”小鱼话说到一半，不禁又嘀咕起来：“不对啊，小郎君是怎么知道的……”

之露白看了一眼那些个瓶瓶罐罐，皱眉道：“小伤，过几天就好了，用不上这些，你还是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小鱼立刻道：“那怎么行？我要是原封不动地拿回去了，小郎君定要骂我的。”

“那你自己留着。”

小鱼显然有点犹豫：“可若是他知道了……”

之露白笑了笑：“你不说我不说，他如何知道？”

“当真？”小鱼眨巴着眼睛道：“当真给我了？”

见之露白点头，她便捡着宝似的欢呼起来，赶忙又将那些个瓶瓶罐罐给收了起来，末了，又问道：“之道长可用过午饭了？”

“还没呢，我这刚起。”

“我也没呢，”小鱼兴奋地提议：“那咱们出去吃好吃的吧，顺便我要去趟柔安记把这香膏换个味道，小郎君挑的这个香太淡了，我要换成那个琼花枝，是长安城里最流行的香，韦嫃身上就是用的那个香，上回她去找小郎君的时候我闻过，可好闻了，特别特别香。”

小鱼拉着之露白去了西市有名的一家铺子吃鱼鲙。

“之道长，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你家里人相认啊？”说完，小鱼便打了个嗝，动静之大，惹得路人侧目。

之露白也笑：“怎么了？”

“我是想呢，就要除夕了，城里好玩的好吃的也多，既然之道长你不急着和家里人相认，那不如就趁这几日好好地把长安城看个遍玩个遍，就由我来给你当向导，如何？”

“可以是可以，但……”之露白有些迟疑：“我还没问，你今日出来这么久，没关系吗？”

“哎呀没事，小郎君和韦家娘子打马球去了，他可没工夫管我。”小鱼得意一笑，又道：“再说了，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小郎君本就不太爱管着我们，我闲着无事也是打牌，无趣得很。”

“那行。”之露白点头。

一连几日，小鱼都来小眠馆找之露白出去，在她的带领下，二人几乎把西市吃了个遍，胃是饱满了，钱袋子则是日渐消瘦。若叫之露白现在回昆仑去，她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里的吃食了。

这日，她二人刚吃完浑羊殁忽从店里出来，忽听一声“小之道长”，新年在即，长安的街市上是一日热闹过一日，越过重重肩头看过去，见澹台瑛正在朝这边招手。

澹台瑛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身边除了两名婢子，还有一位贵气十足的妇人，想来便是她姨母了。

见她外出走动，之露白还是有些担心：“你的腿……”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澹台瑛难掩欣喜：“多亏了小之道长你替我医治，还有那日分别前你给我的药，连姨母请来的大夫都不敢相信我的腿能好得这么快。”

“那就好。”之露白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江宜宜炼丹制药的本事还是可以的。

澹台瑛今日脸上擦了些粉，倒看不大出风吹日晒的痕迹了，榴花红的坦领下面是荷叶绿的罗裙，头上斜插着几只银花簪，与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原来这位就是之道长啊！”还不等澹台瑛介绍，她那姨母就甚是自然地挽过之露白的手，亲昵道：“这几日一直听阿惟和阿瑛说起，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道长果然是仙姿玉貌，竟比男儿还俊几分。”

之露白不动声色地抽开手，回道：“夫人，谬赞了。”

宋小桢表情一顿，又看向小鱼：“这位娘子是？”

“奴婢小鱼。”小鱼冲宋小桢和澹台瑛行了个礼，便很有眼力见地对之露白道：“之道长，那我就先回去啦。”

“好。”

小鱼一走，澹台瑛就抓住之露白的胳膊，激动道：“小之道长，姨母正要带我去布庄里裁制喜服呢，你也一同去吧，正好帮我掌掌眼。”

“我就不——”之露白话还未说完，宋小桢就抢道：“是呀是呀，阿瑛在家天天念叨着道长你呢，正好，等一会裁好料子，道长就随我们一同到家里去坐坐，你帮了咱们家这么大的忙，咱们都还没机会好好答谢呢。”

之露白正想拒绝，对上澹台瑛幽怨的眼神，便只得硬着头皮道：“好。”

布庄里，澹台瑛聚精会神地挑着料子，宋小桢数次开口想要与之露白套近乎都被巧妙地躲了过去，也只好作罢。

宋小桢出手倒也大方，只要是澹台瑛看好的料子，无论价格，她都买了下来，把布庄掌柜给喜得见牙不见眼的。

一行人出了布庄还没多远，澹台瑛便看到了王仲仁。

他一双贼眼飘来飘去，上到七十老妪下到嗷嗷幼女，一个都不曾放过。

见他往这边来，澹台瑛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避开，可宋小桢和之露白还在，她如何走得了？遂只能低下头去，不去看他。

可她越是低垂着脸，越是惹得王仲仁心痒好奇，便在经过时，故意撞了她一下。

澹台瑛的伤腿还没好利索，被他这么一撞就要倒，王仲仁趁机一把将她扶住，“哎”了一声道：“小娘子，走路可要当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