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说话?之露白疑惑着上前,手还没抬起来,便见门外一道刀光划过,随之而来的是利刃在血肉中搅动的声音。
先前说话的那人呜呜了几声,似是被什么哽住了喉,之露白心中也随之升起一股莫名的哀痛。危险的气息逐渐逼近,她想转身逃开,可手却不受控制地推开了房门。
廊墙上的血痕还是温热的,可地上的人已经断了气,她充血的眼球仿佛就要脱离眼眶,脖颈处巨大的血窟窿也将原本的绿衣染成了褐色。
之露白情不自禁地上前去,眼前的这个人虽死相狰狞,却并不叫她害怕,反而是剜心刻骨般的痛楚。她将要俯身,耳边便响起空气被利刃划破的嘶鸣,说时迟、那时快,她侧身一闪,躲过那刀刃。
“她原本可以不死的。”
说话之人声音尖锐,还带着一丝讥讽,这使得之露白心中的那股哀痛更加肆虐,好像就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跟着,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人扑了过去。
那人却也不躲,任由着之露白一拳又一拳地挥打在自己脸上,待她手中动作迟缓下来,才吐出口中鲜血,一脸挑衅道:“杀了我,她也活不过来了。”
他戴着兜帽,大半张脸都处于阴影之下,这使得他嘴角的蔑意看起来更加刺眼。他也是山厌吗?之露白不知怎的有些恍惚,只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就在她失神的一瞬间,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还不等她反应,那刀子便又从她的身体里拔了出去,然后再一次狠狠地刺了进来。
在此之前,之露白从未有过被捅经验,疼痛之余,还有些想吐,身体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她逐渐感到难以呼吸,剧烈地咳嗽起来。
“如何?”
话音刚落,又是一刀刺过来,却被之露白用手接住了,不行了,不能再捅了,真的要吐出来了。
她死死地握着刀刃不放,任鲜血顺着刃口滴在地上。
“有意思。”那人轻笑一声,随即抬起腿一脚把之露白踢开。
之露白背撞廊墙,又面朝下砸在了地上,她看着那片阴影朝自己走过来,却无力动弹,她听见刀刃在自己腰背上进进出出的声音,却已经感受不到痛楚了,她逐渐失去意识,却又清楚地听到莲宝在唤自己。
“小师叔?小师叔你怎么了?”
之露白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莲宝关切的神色。
见她醒转,莲宝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变化,喃喃道:“小师叔你方才是……”
之露白喉间如火烧一般,一时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才沙着嗓子道:“可有找到吃的?”
莲宝晃了晃手里的饼子:“灶上也就还几块冷了的胡饼。”
之露白点点头,起身去倒水,猛灌了两杯冷茶下去。
身后莲宝支支吾吾道:“方才……你……”
“什么?”之露白转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莲宝不知怎的竟怔了怔,随即猛地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就想问,你吃饼么?”
“不吃。”之露白又灌了杯冷茶,这才觉得喉间舒坦了些。
到焉与醒转之时,天已蒙蒙亮了,之露白正靠在边上打盹,面上覆着一本书。
莲宝到了后半夜就离开了,之露白干坐着也无聊,便拿过她给的那本《八荒情史》看了看。
“之道长?”
朦胧听得有人叫自己,之露白一挺身,覆在脸上的书便“啪”地一声落了下来。
焉与的目光被那书的内页引了过去,只一眼,毫无血色的脸上竟泛了些红。
之露白先前看了没几页便睡着了,谁知道这书居然还是带图的,此时正好翻在了一张不可言说的图页上,遂一脚踩上去。
房里静得简直可怕,只有纸张在脚下摩擦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是沿街卖早点的摊贩打破了这僵局,在那两声吆喝后,之露白方才气息顺畅。
“你都知道了。”焉与气息微弱。
之露白松着筋骨,甚至有些不敢朝他的方向看:“什么?”
“说实话,每次你——”焉与稍作停顿,继续道:“我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啊?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焉与勉强提了提嘴角,过了片刻,又道:“大抵就是,感觉自己被你一览无遗,无处遁形。”
“一览无遗?”之露白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想多了,倒也不是什么都能知道的。”说罢,她看向焉与,见他也看着自己,眼眶红红的。
之露白心下一沉,她已记不清自己是何时有此殊能的,只记得有几年里,探私索隐带来的快感让她仿佛是患了瘾症一般,时常不能自控,到后来更是神思错乱、真幻难辨,她也正是因此才开始深居简出,不愿与人多接触的。
她也曾为此求助过师父,可他对此却是讳莫如深。
“要是我说,我能感觉到你心中痛苦,你可信?”之露白试探着道:“那个女——她,是你很亲近的人吧?”
焉与微微一愣,眼眶似是更红了一些,别过脸去,半晌,才低声道:“是我阿姐。”
之露白诧然。
如今回想起来,那张面孔确实与焉与颇为相似,只是不曾想,会是他阿姐。她原想宽慰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死生之事上,什么宽慰都苍白无力。
“谢谢你,之道长,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必谢我。”之露白解释道:“救你的人也不是我。”
焉与转过脸来,带着几分疑惑。
“是一个叫莲宝的,你可认得?”
“不认得。”焉与皱了皱眉,又道:“她为何要救我?”
之露白将脚下的书册捡起,回道:“呃,大抵是刚好路过。”
“路过?”
之露白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地将那书册反置于案上,又道:“对了,那个人……他为何要杀你?”
焉与没有回答,许久才道:“对不起。”
“不打紧,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至此,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是耳畔却拂过一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