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候，幽荧也不好再装睡了，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后，他略显茫然地说道：“师父，咱有话可以好好说，不要随随便便就动手啊。”

“呵！你这小子，但凡能和你好好说的事，老头子我都不会动手。”

老麻烦吹胡子瞪眼，一副没好气的模样，招手从橱柜中拘来一个茶杯，轻轻一晃，就见那原本空空如也的杯中顿时飘出阵阵清香。热气缥缈，茶汤清澈，只茗上一口，轻微的苦涩感便盈满整个味蕾，细细回味之后，却又是一股回味悠久的甘甜。

酒可消愁，茶能静心，老麻烦在倒周山上这几年，酒没多喝，茶倒是灌下去不知道多少，至于原因，十有八九都是被这个大徒弟气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毕竟是自己收的徒弟，相处多年几乎和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无奈之下，老麻烦也只得尽力压制心中的苦闷。

但是，老麻烦这边是克制了，可罪魁祸首幽荧却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见师父不停地往嘴里灌茶，他也俏摸摸地来到桌子旁，鼻息耸动，闻着老麻烦茶杯里飘出来的茶香，他略显疑惑地问道：“师父，您怎么改喝杏牙尖了？我记得您以前是喝仙雾遮的呀？”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老麻烦原本已经快压制下去的怒火瞬间就又窜了上来。就见他茶也不喝了，袖管已经撸到了手肘处，一手叉腰，一手抚须，张口就开始教训起来。

“嘿！老头子我为什么喝杏牙尖你难道没有数吗？你自己说说你昨晚干嘛去了？”

“我还能干嘛，当然是行侠仗义呗。”幽荧脸不红心不虚地说道。

“那你行什么侠了？”老麻烦问。

“我帮一个被坏人拐走的可怜孩子找到家了呀。”幽荧的回答依旧那般平静。

“还有呢？”老麻烦又问。

“还有什么？”幽荧反问。

“我是问你昨晚还干了什么？”老麻烦再问。

“没了呀。”幽荧回答得理所当然。

“……”

二人的交流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却又在数秒之后达到顶峰。

“所以说，你昨晚就为了帮一个人，然后就几乎推平了十六座山，两座城，外加一片人家的祖坟？”

“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我个人觉得，这些的代价其实已结算很小了。”

“呵呵呵……”老麻烦笑而不语。

幽荧不解，又追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赔钱赔到只剩裤衩子后，有些感慨罢了，当年咱是不是不该多管闲事地把你带回山上。”

老麻烦说着，又默默将那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一手捏着刚刚喝完的茶杯，略显无力的搭在桌面上。直到许久之后，他方才又感慨道：“迟雨那小家伙，原本委派给他赚钱的任务，是想锻炼他交际与处事能力，可现在，真就要靠他来赚钱养活老头子我了。”

“师父言重了，您把债还清了后不还有我么，弟子这些年也是存了一些私房钱的，大不了我养您啊！”

幽荧这会儿也是拍着胸脯保证，结果得到的回答却是老麻烦那一连串的冷呵。

“呵呵呵……”

“师父您又笑什么？”

“呵呵呵，也没什么，只不过我突然想到那债我还有一部分没还上。既然你小子还有私房钱，那就你自己去还吧。”

老麻烦说完，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欠条，搁在饭桌子上后便推向了幽荧。

“嗯！”

幽荧见状打了一个激灵，心中某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接过了那张欠条的刹那，他的目光直接定格在了一串数字之上，好家伙，幽荧两个眼珠子都差点要掉出来了。

“师父！这，这，这是勒索！就几个山头，两座废弃的空城！哪需要赔这么多！”直到过了好久，幽荧方才叫嚷出来。

可老麻烦哪搭理他啊，他只是默默地又灌下一口苦茶，伸手指了指那居于欠条末端的一个名字——夙钰。

好吧，幽荧瞬间就没脾气了。犹豫许久，他才小心地问道：“师父，难不成是我昨晚不小心推平的那片坟……”

“嗯。”老麻烦点头承认。

“哦。”幽荧死心了，这会的他再没有去质疑欠条上的数字是否合理这个问题，怀疑人生似得呆滞一会儿后，他终是重新振作精神，继而开始在心中盘算起有什么来钱快的方法。

“师父，那个，要不我们去找安平师弟吧？当初他被弟妹拐走，我们这娘家人还没和弟妹家讨要彩礼呢，您说这个钱它能不能……”幽荧试探着向老麻烦问道。

结果，老麻烦不出意外地甩给他一个“你休想”的眼神。

可幽荧依旧不甘心，二师弟身上薅不到羊毛，这不是还有一个三师妹么！于是他又问。

“那师父，你看我和九锡师妹借钱……”

然而，依旧不等幽荧把话说完，老麻烦就打断了他。

“你师弟师妹那里你就别想了，好歹也是他们的大师兄，就不能做做表率吗？自己闯的祸自己扛！老头子我都帮你还了大半债了，至于剩下的，从今天开始，你下山自己去赚吧！”老麻烦一脸嫌弃地说道，俄顷，他还不忘补充上一句，“对了，你和小迟雨不一样啊！你赚不到还债的钱，就不许回来！不然后果自负！”

面对师傅无情的驱赶，换做以往，幽荧可能会在心底里嘀咕两声师父无情，但今天，幽荧不仅什么都没说，他甚至还有些感动。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在那纸欠条中，有一条逾期明细，如果幽荧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把钱还上，那么夙钰就有权利直接上门要人。换句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让幽荧卖身还债了。

一想到自己的下半生可能就要被关在某个小黑屋里被人索取，幽荧那还有心思在这里继续耽搁时间。也来不及和老麻烦做什么告别，幽荧脚底抹油，直接就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又在几息后逃离了倒周山。